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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那是一對好年輕的男女,少女坐在腳踏車後座,攬著男孩的腰,笑貴甜甜,他哼一句,她接一句。

  曾經,她也有過那樣的歲月。

  伴在她身旁的那個人,無論她如何白眼驅離,從來不曾真正走開過。

  花季 雖然會過去 今年明年 有一樣的風情
  相愛 以為是你給的美麗 讓我驚喜 讓我慶倖我有一生的風景
  命運 插手得太急 我來不及 全都要還回去
  從此 是一段長長的距離 偶爾想起總是唏噓 如果當初懂珍惜

  酸熱湧得太急,這一回,就算閉上眼也來不及阻絕,她將臉埋進掌中,任由那些太過陌生的濕潤液體自指縫間溢出。

  太多回憶不斷在腦海交錯,最後停留在耳畔的,是由自己口中吐出,那些決絕的話語——

  「我不要你,宋爾雅。是你自己糾纏著我不放的。」

  「我從來就沒有說過要跟你在一起。」

  「是你說,她是你一個人的女兒,我才會勉為其難生下來。」

  「請不要賴著我,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我有這段恥辱的過去。」

  這是她說的,像她這麼可惡的女人,本來就不該被原諒,所以他恨她。

  她懂。她也不打算得到他的原諒。

  我知道眼淚多餘 笑變得好不容易 特別是只能面對回憶和空氣
  多半的自言自語 是用來安慰自己 也許你字字句句傾聽……

  ——《想起》/演唱:江美琪/作曲:張宇/填詞:十一郎

  是她自己放開手,將唾手可及的幸福遠遠推開,她活該,這些都是她該受的……

  送董妙潔下樓,親眼看著她上計程車,記下車牌號碼,宋爾雅這才舉步往回走。

  轉身之際,眼角餘光瞥見停在路旁的車。車款太熟悉,他忍不住多看兩眼,確定車牌也是記憶中的那個。

  他狐疑地上前,彎身輕敲了兩下車窗。

  裡頭的人遲疑半晌,才有動靜。

  車窗降下,果然是他料想的那個人。

  「以願,來多久了?」

  「剛到。」她雙唇輕嚅,幾不可聞地道:「我……來看小冬兒。」

  「那怎麼不上來?」

  她猶豫了下。「方便嗎?你有客人。」

  「她回去了。交情再好的異性,我都不會留客超過十一點。」或許他的思想太封建,但他始終認為,這樣的時間點容易引發太過曖昧的遐想空間,適度的避嫌是必要的。

  「喔……」

  須臾,他將目光由她未拭淨的眼角濕意移開。「要上來坐一下嗎?小冬瓜剛寫完作業,還沒睡。」

  「好。」

  她下了車,任他由手中接過遙控,啟動防盜鎖,然後默默牽起她的手,暖暖掌心牢握她過度泛涼的指掌,一同上樓。

  「大鼓咕——」鑰匙才剛插入鎖孔,小人兒便迎了上來。「我剛剛在收衣服有看到你的車喔!就說是你嘛,把拔還不相信,硬說不可能。」

  因為她若來了,會直接上樓,他連家中鑰匙都直接放在她車內的置物格裡,示意隨時靜候嬌客到訪。誰知她真如小冬瓜說的,傻傻在樓下發呆。

  夏以願神色僵窘,完全沒勇氣看他的表情。

  「還有還有喔,我八點吃飯的時候就有說過一次了,把拔他——」

  「丫頭,閉嘴。」一見到心愛的大姑姑,一張嘴就嘰哩呱啦講個沒完,好吵。

  夏以願好想死!

  原來他早知道了,卻沒戳破。他——會怎麼想?

  所幸他也沒在這個話題上打轉,轉身往廚房去,沒讓她更難堪。

  不一會兒,他倒來熱茶讓她暖手。

  「吃過沒?我冰箱還有點菜,要不要吃一些?」

  不用了,她又不是專程來討這頓飯吃——

  「好。」可舌頭不聽控制,硬是冒出違反意志的話語。

  宋爾雅沒多說什麼,轉身又鑽往廚房裡。

  待她陪女兒洗完澡,回房不到十分鐘,小女孩便在她懷中睡著了。她走出房門,他也正好將最後一道菜端上桌。

  只是簡單的蔥花蛋、花生麵筋、一盤芹菜炒魷魚,還有一碗清粥。

  連罐頭也好意思拿出來,比起五分熟牛排的宴客餐,簡直是天堂與地獄的差別對待。

  他毫無愧意地解釋:「太晚了,宵夜不適合吃太油膩,要是害你發胖你會追殺我。」

  這可是有歷史為證,沒她辯解的空間。生完小冬兒的那一個月,她每每看著體重計上多出來的五公斤,可是怨念極深,讓他平白接收了好幾記恨意十足的白眼。

  「我又沒說什麼。」她咕噥,埋頭安靜用餐。

  他輕笑,動手替她盛上一碗今晚沒喝完的奶油蔬菜濃湯,很另類的「中西合璧」,反正她也沒抱怨。

  這種感覺真的很像一家人。她加班晚歸,他替她準備宵夜,不當她是客人,刻意籌備餐點招待,反正家中有什麼就吃什麼。而她打點女兒上床就寢事宜,哄睡了孩子再出來,身上泛著與女兒相同的沐浴香氣,吃著他煮的食物,深寂夜裡溫存相陪。

  她知道嗎?他用了這麼多年等待的,不過就是這一幕再簡單不過的幸福。

  吃著、吃著,一顆水珠掉落碗裡,極迅速地隱匿而去。

  他心知肚明,假裝沒看見,起身回廚房清洗鍋具,讓她不必狼狽掩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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