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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數代以來,陸家一直都是一脈單傳,後來聽爹談起,說是祖父當年請人算過命,陸家富貴綿延數百年,可也因此折了福壽,人丁單薄,註定一脈單傳至富貴終了。

  腹中胎兒若是男孩,也許就是哥哥唯一的孩子了,一向人丁單薄的陸家,要個孩子都那麼不容易,她豈能輕易舍去?

  她撫撫肚腹。無論孩子怎麼來的,她只知道,這是陸家的骨血,她得留。

  流言甚囂塵上,從曖昧到議論他倆之間有著不清不白的姦情,甚至傳出盼兒夜裡衣衫不整由他房裡出來,連兩人已珠胎暗結的說法都出來了……

  陸祈君多多少少聽了些。陸武百日未過,這豈不教盼兒難堪?

  思慮再思慮,最終仍是喚來管事。

  「前些日子,媒婆要替哪家閨女作媒?」

  「啊?」少爺改變心意了?

  回過神來,管事連忙抱來書齋角落堆放的幾卷畫像。「都在這兒了。」

  他攤開頭一幅卷軸,細細打量。這不成,眉宇精光外露,嫁進來八成斤斤計較,無法善待盼兒。換第二卷。

  管事瞧他挑得認真,八成不是開玩笑,不解地問:「少爺……不是說再緩緩?」

  「府裡近來發生太多事情,辦樁喜事衝衝喜未嘗不可。」

  未嘗不可?說得真順便。

  這幅也不好,國舅之女,太驕縱,無法與盼兒好好相處。

  再下一幅,武林世家,太強勢,與盼兒合不來。

  一幅幅地挑,一幅幅地搖頭,最後攤開這一幅。

  「梧桐巷洪家的女兒,書香世家,自小飽讀四書,遵三從、守四德。」管事見他打量得久了,趕緊附加說明。

  「這倒可以。」秀秀氣氣,溫溫婉婉的女子,無須太高貴的出身,乖巧良善即可,縱使盼兒一生待在陸家,那女子也會恪盡人媳之責,孝順公婆、善待小姑,嫁了進來,不會教盼兒受委屈。

  他收攏卷軸,遞出。「就她吧,這事兒你負責辦妥。」

  「是。」管事恭恭敬敬退下。

  他這才沉沉一歎,抵靠桌緣,臉龐深埋掌心,不教任何人瞧見,那深沉蒼涼的疲憊。

  就這樣了吧!成了家,阻絕一切流言蜚語,盼兒無需為難、千方百計地避他,他也全心對待那與他拜堂的女子,還了盼兒清白與寧靜日子,確保她一生安安穩穩,這樣……很好。

  他努力說服自己。

  將來,或許還是會有另一個人,教她接納、教她愛戀,他會替她開心有了好歸宿,若不,就一生待在陸家,他護她一世安穩。

  門外細細聲響引來他的注意,他迅速抬眸,不及閃避的身影僵立在門邊。

  「盼兒?」她幾時來的?那神情不太對,他立即領悟——

  「你在偷聽?」

  「對、對、對不起……」她連忙致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來找你,不小心……」不小心聽了幾句,心裡頭亂了,無法出聲,又無法走開。

  「別慌,這沒什麼好不能聽的。」

  「哥哥……要成親?」

  「是啊,你不是一直很希望哥哥趕緊成家,讓爹娘抱孫嗎?你就快要有嫂子了。」他微笑告訴她,用笑,將苦澀掩抑。

  「可、可……」未曾預期會如此,哥哥要成親,有了自己的妻……

  這樣一來,她要怎麼說?

  「怎麼啦?盼兒?」直覺當她的恍惚是身子不適,伸手便要往她額際探去——

  她微慌,連連退開數步,見他僵在半空中的手,才意會到自己做了什麼。

  「我……不是……對不起……」偷瞧一眼,哥哥收回手,表情沒有不悅,只是唇畔那抹笑看起來不太像是笑,澀澀的。

  「你找我什麼事?」

  「我……不,沒事。」她連忙否認。「晚了,我先回房。」

  「盼——」喚不住她,陸祈君倚在門邊沉思。

  盼兒真的很怪,她究竟——有何心事?

  這道疑問,在數日後一家人用早膳之時,得到解答。

  父子倆在早膳時商議提親之事,原本他與芽兒並不很贊成兒子的做法,他心頭明明還放不下盼兒,這一娶,會不會同時誤了兩個人?

  但兒子的態度相當堅決,他要放下絕望的情感試著重新開始,當爹娘的又從何反對?

  婚事決定得太突然,可轉念一想,祈兒是個有擔當的孩子,娶了人家便會善待,要真能如此,也未嘗不可。

  這些年祈兒心裡頭有多苦,他們是知曉的,原是以為,他要這樣為盼兒蹉跎一生了,如今若能跳脫,願意去看其他人,倒也是個出路。

  「盼兒,你怎麼了?」談到一段落,陸君遙轉頭瞧了眼自始至終不發一語的女兒。每談起祈兒的婚事,她總是格外沉默。

  哥哥要娶妻,她應該要比當事人還開心,搶著替他籌備喜房怎麼佈置、婚禮如何發落……為何她不見笑容?

  要說那是心慌、佔有、不捨得他去娶別人,又不儘然,而是……有那麼幾許茫然。

  若不是心底對祈兒有情,又會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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