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樓雨晴 > 掠妻 | 上頁 下頁
五九


  這種夫妻閨房事,外人多說多錯,他選擇毫無江湖道義地丟給雁回自個兒擔。

  「我勸你坦白跟他說,如何?」

  「……不好吧?她會覺得我心胸狹隘。」連他都覺得跟個死人計較,實在有失襟度。

  「她不會在意的,真的。」只差沒指天立誓來向他保證。

  穆陽關狐疑地瞥他。「大哥,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沒。這種事,你還是自己問她好了,我是認為她很在乎你,應該不介意為你拋舍過去。」天!他的耍寶弟弟真是太娛樂他了,再看幾眼他那一臉愁苦,真的會憋不住笑……

  若不呢?

  大哥說,要他向雁回坦白,他在意她心裡頭藏的那段過去,可他遲遲沒開口。

  其實,說穿了,也不是對大哥說的那樣,怕雁回覺得他狹量,不過就喝醋嘛,了不起讓她笑話笑話而已,只是——若不像大哥說的,她拒絕了他呢?

  他很怕,在她心裡,那段已逝的過去還是比他重要,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那樣的事實。

  於是,寧可逃避,不去面對。

  他心裡有事,莫雁回自是察覺了。

  幾次魂不守舍,跟他說話也沒聽見,不知在想什麼。

  然後年初二那一夜,他要抱她,被她藉口避掉,推了幾回夫妻情事,他就更加彆彆扭扭、陰陽怪氣了。

  知道大哥點醒了她……

  會嗎?他胡思亂想了?

  偏首望他,正好對上他投來的目光,他很快地移開。粉飾太平。

  她走上前,趴在窗臺邊的丈夫昨夜求歡被拒,心裡看來有些悶,她一過去,他便張手往她腰上摟抱,臉埋在她胸腹間揉來揉去,看起來像失寵受冷落的狗兒似的,很討人憐。

  她失笑,掌心撫了撫他。「心裡不痛快?」

  「哪有!」某人嘴硬,死不承認。

  「有話就直說,何必騙我。」

  「就說沒有。」語氣有些惱了。

  「穆陽關,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被她一激,他衝動便道:「我若說有,又如何?」

  「說看看,我替你排解。」

  哼,最好能排解。「我看那陶甕子不順眼,你要如何排解?」

  口氣裡,果然是滿滿的醋酸味。

  她移步取出五斗櫃裡的陶甕,放上窗邊小幾,掌心珍惜萬般地輕撫壇身。

  「這是我與他同釀的第一壇酒。他走後,捎信去酒莊,存心要將情意毀盡,不讓我看見,偏偏信晚了幾日,才讓我保留下來。這壇底刻的字,是他的真心,可惜我當時沒能察覺,後來看見了,幾回捧著下胎藥,看著那些字,心裡是擰著,怎麼也喝不下去。」

  她打開壇口,取出裡頭的物品。

  「這珠釵是他送我的第一樣物品。我沒說過吧?他其實也是個才情樅橫的男子,學什麼都快,也做得比誰都出色,若不是將整副心思懸在我身上,他要什麼樣的絕世佳麗,都不是難事。

  「這空茶罐,是他鐵了心不要我了,將我為他采的茶葉撒了個一乾二淨,從此也將情意散盡。

  「這平安符,是他走後,我在他房裡找到的,沒想到他還留著。那是有一回,途徑一間香火鼎盛的廟宇,他進去求的,若要執著這事,必得吃上好一番苦頭,問他守不守得了。

  「」他當時說,再苦都願意,只要能如簽詩的最後一間,守得雲開見月明,他願守,也必會守到最後一刻。我那是還百思不解,他什麼都有了,究竟何事還能教他這般執著?後來想想,他問的應是姻緣。

  「還有這字柬,字跡已然模糊,上頭原是寫著慕容、拾兒,永結同心,情長——」

  「夠了!」他一喝,繃著臉。「你不用跟我說著這些。」

  她抬眸,目光幽靜。「你介意?」

  「我沒那器量,我承認了,你不用這樣試我。」

  她點頭,將取出的物品又一件件放回翁內,捧著壇身往門邊喊了人來,交代婢僕將其扔棄。

  他錯愕地望去。「你這是做什麼?」他沒那意思啊!

  他知道她有多珍視那些東西,無論人到了哪裡,總沒落下,那是她唯一僅有、代表過去每一段回憶之物,怎能如此輕易說舍便舍?

  「你不是介意?」她反問。

  他只是不要她時時看著,時時惦著,並沒有要逼她強行舍去之意……真沒有嗎?他斤斤計較,不就是在逼她作選擇?

  「無妨的。」她淺淺微笑。「我現在有你了。」她又不是傻子,為了過去而讓現在的他不痛快,她再呆也知道該怎麼做。

  他人已經在身邊了,將來還有更多、更珍貴的記憶能創造。

  「……」他應該要覺得開心才對,一如大哥所言,她選了他,而且乾脆俐落,不帶一絲掙扎。

  「你不後悔嗎?」她捨得俐落,反倒是他拖泥帶水,總覺心裡堵堵的,要哪日她悔了怎麼辦?扔了的東西可追不回來。

  畢竟她也只剩回憶了,他這樣未免太不厚道。

  「不會。」她上前,揉揉丈夫蹙擰的眉心。「開心了嗎?要滿意了,有件事要告訴你。」

  「什麼?」只要別再說她與前夫有多濃情恩愛,他什麼都願意聽。

  她拉來他的手,貼上腹間。「聽大哥說,你想要兩男一女,我希望這一胎是女孩,那樣你的人生就沒有缺憾了。」

  他掌心直覺揉了揉,頓了一頓,才領悟她話中之意。

  「你有了?」

  「嗯。自己沒發現,大嫂機靈,為我診了脈才知道的。」停了會兒,她又道:「大嫂說還是初期,囑咐我別讓你亂來,這樣還會埋怨我拒絕你嗎?」

  他除了愣,還是愣,呆呆地說不出話來。

  那年,沒能親口告訴他,後來,有多少回,她總在心頭想著、模擬著,若是來得及說了,他會是什麼反應、什麼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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