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樓雨晴 > 掠妻 | 上頁 下頁 |
| 二三 |
|
|
|
他扶著鐵盆架子起身,渙散的眸對上鏡中一張蒼白憔悴的面容。 那是他嗎?面無血色、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陌生得連自己都快認不出。 他怎會變成這樣?怎麼讓自己變成這樣? 「你呀,心裡頭有何不舒坦,就去面對、解決網卡,老靠著爛醉來逃避,能成什麼事兒?」 是,她說得是。 任由女掌櫃扶持著,靠坐床畔,枕在那女性特有的柔軟胸懷間,閉眼不語。 鳳姊年少時喪夫,懷著遺腹子,仍堅強地扛起這家酒館,獨自撫育孩子,她說她沒有示弱的權利,日子總是要過的。 比起她,他連一名弱質女流都不如。 「我愛著一個人。」那是頭一回,他對她吐露心事。 「嗯。」 「可她不愛我,我用盡了所有能想的方式,就是得不到她的心,甚至覺得……她離我愈來愈遠了,就要抓不住了。」 鳳姊默默聽著他說,掌心溫柔地撫了撫他的發。 早知他心裡有事,如今聽他坦言,也不意外是這些摧人神傷的感情事。男人看來剛強,又總是在遇上感情挫折時,比誰都還要脆弱、逃避。 「但你說得對,逃避有什麼用?不是我的,依然不是,所以,我想再去努力一回。」最後一回。 大哥也說,要他好好把日子過下去。 他也想跟她好好過日子。 扶著床柱起身,步履極有些虛浮,他試圖穩住自己,自懷中掏出一張銀票放在桌上,真誠道謝。「這些時日,多謝有你相伴。」 鳳姊也知,這是道別。 她沒攔他,看著男人離去的背影,目光流瀉幾許依戀,心裡明白,他這回離開,今生再也不會相見。 聽下人說,他在找她。 莫雁回緩步進房,便見他靠坐在床頭,眉心凝著痛楚,閉眼緩慢調息。 未走近,便嗅著一陣濃濃酒氣,她忍不住皺眉。 這人的荒唐是沒有極限嗎?真要哪日醉死在酒缸裡,才讓她去收屍? 察覺有人靠近,他一睜眼,對上她蹙眉神情,想解釋些什麼,甫張口就是一陣重咳。「別……咳 ,別惱,這是最後一回了……咳咳!往後,你不愛我做的事,我都不做了,真的!」 欺她騙她多少回了,這會兒還說這種話,誰信? 心中冷哼,見他咳得面色慘白,仍是動手替他倒來茶水。 他仰眸,領情地一笑。「坐,我們談談。」 莫雁回遲疑了下,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家主——有消息了嗎?」 執杯的手一頓,他苦笑。「除了大哥,我們難道就沒別的事可談了嗎?」 「……」 「沒有,我還在找,人活著總有一日能找著的。」他想了很久,還是決定瞞住大哥的事,能留住她一日是一日。 也許日子過得久了,就習慣了,也或許……有一天他們也能像大哥和穆朝雨那般做對平凡夫妻。 「你有沒有想過,若找到他後,他身邊已經有了人,你怎麼辦?還是固執地只想守著他嗎?你想,他不見得願意。」 「我沒想過。」唯一的信念只是守住屬於他的家業,完壁歸趙。 「有沒有可能……我是說,放掉他,到我這裡來?」他停了下,續道:「這話,我曾經問過一回,這是最後一次,你若仍是拒絕,我不會再問。」 回絕了他,就真是結束了,從此擺脫那傷人傷憶、讓彼此都痛苦窒息的情愛糾纏—— 她該爽快回應,明明在心頭不曾動搖的信念,臨到了嘴邊卻無法說出口。 遲疑,再遲疑,仍是無語。 那心頭堵塞的……可是不舍?她厘不清,心慌意亂。 「我累了,不想再如此互相傷害,若你還願意留在我身邊,我會一生傾心相待,絕口不問你心裡的那人是誰,這原就是當初頂替他身分時便作好的打算。可若你不願,我也不會再苦苦相逼——」 「我——」甫張口,便教他伸掌捂住,深瞳一縮,憂惶萬般。 「你真要走?」 嘴上說得瀟灑,實際上仍是放不了手。 他很用沒有。怎麼也舍不了她。 「我——」 「雁回。」 「我不——」 「雁回!」 「我——」 「雁回!」一回又一回,不讓她真說出口,索性不顧一切,張手抱牢了她,聲音一哽。「小拾兒……」 我不要你。他知道,她真會說出口。 她心房沒由地一酸,那盈滿痛楚的眸,讓她無法再一如往常,狠心地將其漠視推離。 「我們還有好多事情沒完成。我承諾過你,一天尋來一種你喜愛之物,給你很多很多的寵愛,除去莫雁回,我誰也不娶……這些都是真心的,除了頂著大哥的身分,我對你說過的每一句話,都真誠無欺……雁回、雁回,你真不要我嗎?」 你真不要我嗎? 她從不曾見他如此卑微姿態,不在乎她心裡有誰,凡事依她,做盡了一切,無論是對是錯,唯一所求,也只是要將她留在身邊罷了。 她說不出口,連她都分不清,自己到底要不要這個男人。 「若我頃力求得大哥的諒解,你願不願意留?還是,還是……只要你說得出口,我都願意去做……除此之外,我不知我還能怎麼辦,軟硬兼施也留不住你,莫雁回,為何你如此難以討好?」 他已經管不得丟不丟人,走到了絕望盡處,早沒了顧慮,只能傾盡全力抓住眼前最後的浮木,不教絕望滅頂。 她沒有推開他。 單單是這樣,就已經很夠了。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