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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女人就是女人,耍賴不成眼看便要哭了,他趕緊在淚兒懸在眼眶之際撈起小棉團。

  「爹——」愛嬌蹭來的小臉蛋,哪還有淚水的影子?女人果真天生的戲子!

  這便是大哥的孩子嗎?

  他抱高了娃兒細細端詳,試圖找出幾分大哥的影子,但怎麼算都不對,娃兒少說也足歲了,與大哥失蹤的時日怎麼兜也兜不起來,莫非——

  小稚娃蹭了兩下,大概覺得味兒不對、抱法不舒爽,偏頭疑惑地瞧了瞧那張明明熟悉,再瞧兩下又不怎麼熟悉了的臉孔。

  「爹?」

  內堂的男人掀簾而出,見女兒又賴在陌生男客懷裡,沒好氣道:「穆青青,你這沒節操的小叛徒,到底還要認幾個爹——」

  對方回過身來,他腳下一頓噤了聲。

  慕容略沒錯放他一瞬間的錯愣,雖然恢復得極快,旋即便步履流暢地走來,伸手換回女兒。「抱歉,小女沒造成您的困擾吧?」

  那張臉,滿布無數細淺疤痕,甚至沒入頸際、領口之下……無法想像那身子底下,還有多少這樣的爛疤痕跡……

  儘管如此,他還是一眼便認了出來,是他——那被他害慘、倒八輩子楣與他成為手足的兄長。

  「你——」嗓子一啞,他吸了吸氣,抑下激昂情緒。「可以私下談談嗎?」

  穆邑塵笑了笑。「咱們認識嗎?」

  意思便是——與他早無話可說了。

  莫怪他要視如陌路,是他逼的,對方沒見著他的臉就一刀捅來,已經夠寬大為懷了。

  「拜託,一會兒就好——」性傲如他,從不求人,這會兒意不顧尊嚴,軟著姿態求他。

  是——發生了什麼事了嗎?他過得不好?不是說只要他消失,他就會很好?那又何必——穆邑塵打住思緒,不再往下深想。他的一切,早已與自己無關,不需探究太多。

  將孩子交給奶娘後,隨他步出店外。

  「我只有半個時辰,晚些還得趕回去量身裁制婚服。」

  慕容略停步。「你要成親了?」

  「嗯。」

  「你——」停了會兒,不知該如何啟口。「是情願的嗎?」

  他聞言,訝然失笑。「婚姻一事,若非情願,誰強索得來?」

  「我聽說——她花了銀兩買你,如果——我是說,你若有一絲不願,無論花多少銀兩,我會買回你的自由,你不用委屈自己……」若穆朝雨真帶著拖油瓶強賴大哥,他說什麼都不允,他大哥值得更好的。

  穆邑塵搖頭。「不是那樣的,她待我極好,比我曾真心對待的任何一個血親,都還要來是好,也許外貌及不上絕世佳人,可她的心極美,與她在一塊兒,是前所未有地快樂。」

  她的心極美,不像他,早已腐爛惡臭不堪。

  他就是那個——被他真心善待,卻恩將仇報的混蛋之一。

  他心知肚明,受下尖銳諷言。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如今再要強出頭,只更顯可笑,害他落得如此的,不正是自己?

  「何況——」穆邑塵淡淡補上一句。「你我素昧平生,不勞尊駕費心。」

  當真素昧平生嗎?對上他的眸,那曾經溫暖疼寵的笑眸,如今只剩下一片溫淡平和,無波無緒,仿佛——真是不相干的陌路人了。

  慕容略,你這沒心沒肺的混蛋,我情願拿真心去加狗!你不配讓我再耗費一絲一毫的情緒——他其實,比較想沖著他嗆這句話吧?

  「是,是陌路人沒錯。」他點頭,順著對方的話答。「只是見了你,讓我想起孿生大哥。他很疼我、寵我,我要什麼,他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挖心掏肺、努力想讓我看見他的心意,我還是不知足,想要索求更多,最後……」

  他移回目光,對上眼前的男子,一字字道:「他死了,被我的貪婪無知,一點一點淩遲致死。」

  從下了那道毒起,這世上已經沒了那個對自己無盡寵愛的慕容韜。

  「你希望我說什麼?節哀?」

  「沒。」他一斂容,又道:「我不哀傷,我過得很好,得到所有我想要的,我就是這種自私自利的混蛋,為了一個女人,連自己的親大哥都能殺害。我沒後悔,再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麼做,那是他欠我的,活該要還我!下輩子眼睛睜亮點,千萬別再與這種禽獸不如的傢伙當兄弟。」

  「嗯。」對方平平淡淡點頭。「你說完了嗎?裁縫師傅在家中候著了。」

  「去吧……」去享受你的幸福,我也很好、很好,我不後悔,一點都不後悔。不後悔……換來一身寂寥,眾叛親離。

  穆邑塵舉步,想了想,仍是道:「逝者已矣,既然做都做了,就守賓用盡代價換來的那一切,好好過日子。」

  男人走了,步伐堅定,不曾回頭。

  他佇立原地,久久、久久,心間最後一抹微亮火光,淹沒在無邊黑暗中。

  該如何告訴雁回?

  慕容略想了又想,還是沒有主張。

  他不是傻瓜,大哥態度很明確了,他不會回來,也不打算再與慕容家任何一個人再有牽扯,從此已是陌路。

  在酒館泡了數日,醉了又醒,醒了又醉,仍漫無頭緒。

  若是雁回知道曉,慕容韜徹底毀在他手上,再也回不去了,她會如保?

  他不敢想。

  以往,用大哥為藉口牽制住她,如今——空無一物的手心,已經沒有任何籌碼,還留得住她嗎?

  他仰首,再度狠狠灌上一口烈酒。

  每思及此,心總是驚懼慌痛。

  「都喝了三日了,還不夠?」酒館女掌櫃款步上前,將爛醉如泥的他扶進自己的閨房。

  腥內酒氣翻湧,他難受地嘔吐了一陣,人也清醒許多。

  女掌櫃去了又回,端來熱水讓他擦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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