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樓雨晴 > 寵物飼養守則 | 上頁 下頁
二十九


  「顧忠,等等我——」同夥七手八腳地收攏財物,跟著一起走了。

  顧忠、顧忠、顧忠……

  空蕩蕩的墓園,回繞著婦人鎖於棺中,淒怨的複喃聲。

  你害我高家香火斷絕,我要你世世代代,子子孫孫,滿門盡滅,不得好死!

  而,許多年後的一場大雨,一道天雷劈棺,無巧不巧放出了棺中怨靈,許是天意註定,顧氏命數該盡。

  婦人前往冥府申冤,立下咒誓——「我願入畜牲道,生生世世永為犬豕,換他顧氏傾覆,一人不留!」

  顧庸之睜開眼,愀然寂靜。

  蘇繡立于窗邊,安安靜靜看著他,清晨曙色在她周身灑曳幾許白光。顧庸之在看見她的瞬間,空寂的眸色暖了起來。

  他伸出手,她沒有猶豫地移步而來,握住他的手,貼在頰邊親密偎蹭。

  那是獸類獨有的安慰語言。

  他們靈犀相通,她知道他看見了什麼。

  「我不難過。」另一掌輕輕挲了挲她的發。「只是一直以來,所有人、包括我,都以為是我的七絕命克死了我的父母。」

  「這是互為因果。」她駁道。

  是七絕命導致亡父喪母?還是說顧家有這命數,所以亡父喪母的七絕命才會投生於此?

  誰是因?誰是果?去追究雞生蛋還是蛋生雞,那是沒有意義的。

  「是啊,因果。」他有他的因果,顧妍芝以及所有顧家子孫,也都有他們的因果。

  所以他現在有的,不是難過,而是一種無力感,在這件事上,他發現他真的無能為力。

  也許有人會說,祖先做的事,關他們什麼事?但這世上的事,本來就不是樁樁件件都有道理的,前人種樹後人乘涼,前人盜墓後人遭殃,確實就是這麼殘酷沒道理,他們承襲顧氏的血脈,就是得還顧氏的血債。

  只不過是想起了顧妍芝,心裡不免幾分惆悵。

  蘇繡伸手揉他蹙凝的眉心,靜了會兒,啟唇輕道:「能救。」

  「咦?」顧庸之微訝。他以為這事基本就是一局死棋了。「你有想法?」

  「有。」她下巴微揚,固執堅持:「只救顧妍芝。」對他不好的人,她不要救。

  顧庸之被逗笑。他家小心眼的寵物,還在記恨他姑姑。

  但也不全是記恨緣故,此舉有違天道,他與她都知道,要救下一人已是難上之難,斷不能大張旗鼓翻了整盤棋。

  也真難為她了,若不是想替他還埋骨之恩,她壓根不會想攪進這團亂糟糟的事裡。

  思及此,他憐借地拍拍她。「會很難嗎?難的話,我們就當沒這事,不管了。」沒有什麼事,會比他心愛的小寵物更重要。

  可以不管,可是他會不開心,蘇繡知曉。

  「不難。」至少她覺得,不難。

  兩人商議抵定,下樓來蹭早飯,沒想到大清早的,家裡就很熱鬧。

  顧家是四層樓的透天厝,顧燕萍強勢,早年做生意,也是做得風生水起,壓了丈夫一頭,兒女都從了母姓,在這家裡頭,向來是姑姑說了算,姑丈從來都是沒有聲音那一個。

  他們下來時,就見一樓桌上擺著一堆符籙法器,一個道士模樣的人,穿一身白袍,手拿羅盤,看來頗有幾分仙風道骨之姿。那人在屋內來回走動,時不時地開口指點江山,顧燕萍在後頭亦步亦趨跟隨,不住地點頭做筆記。

  表姊在旁翻白眼,滿臉無奈。

  姑丈照慣例看他的報紙,不發表意見。

  羅盤一路比劃著,竟鬼使神差地來到了他跟前。

  他與那修道人對了個眼——然後就被揮揮手,嫌他擋路,無情地揮離了。

  顧庸之:「……」好吧,看來功力爾爾。

  他走到表姊身旁,低問:「姑姑找來的?」

  「是啊。」顧妍芝小聲與他交談。「我哥死後,我媽心裡也不踏實,再加上我現在……反正那個人是說,這事跟我們祖上有關,因緣果報,人家討債來了。」

  「咦?那還有些功底。」

  顧妍芝接著又道:「還說他有開天眼,看見我們曾曾祖父那一輩,辜負了人家癡情女子,人家穿著紅衣上吊輕生,成了厲鬼,詛咒我們家世世代代不得安寧。」

  「……我收回前言。」

  「是吧?我也覺得他那套話術就是個江湖騙子。」真要說,她還比較相信什麼都沒說的顧庸之呢!

  她也形容不上來,就是覺得,他跟以前比起來,好像有哪裡不同,隱隱透出一絲清逸出塵的天人之姿,這就是為什麼明知他已經死了,卻生不太出恐懼的情緒,他給她的感覺,一點都不像鬼,不帶半分陰沉氣息。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