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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她對你不好!」她悶悶地道。

  顧庸之知道,她指的是他姑姑。

  連侄子死了沒都不清楚,那得多輕忽才做得到?顧庸之在她眼裡,連一個外人都不如,死活不曾關注。

  「但我表姊對我不錯啊。」他淺笑道:「我小時候住過這裡一陣子,她帶我上學,買便當給我吃,到了最後,也是她為我收埋屍骨。」

  蘇繡仰眸看他。

  於人類而言,埋骨之恩等同再造,這她知道,所以這個女人,他們得救。

  其實他心裡也有底,這件事不好管。顧妍芝眉心死氣已現,如果不是今天遇到他們,七日內必會死於非命。

  能夠強行索人性命,這事基本上就不好處理了。

  若是邪物作亂,還能直接叫蘇繡滅了了事,然而若如顧妍芝所言,會那般光明正大來點名索命,只怕是走了正規管道的。

  一般鬼魂往生後,若有天大冤屈,可向十殿閻羅申冤,若得許可,便能回到陽間為自己討回公道,屆時,即便是上界神明也干預不得。

  這是不成文規定。

  問題是,他們顧家祖上,究竟曾經做過什麼樣的缺德事,要這樣禍延子孫?

  他有一部分,也是想弄清楚,他們一家究竟是為了什麼而死,總不能教他死得不明不白。

  是夜。

  顧庸之入睡後,神智恍恍惚惚,被捲入時空漩渦。

  周遭一切景物都在倒退,待畫面定格,他發現自己站在暗巷之中,那有如拍片現場的復古街景,推敲約莫是民國初年。

  身後一陣窸窣聲響傳來,他回眸,見身後兩條身影在暗夜中藏藏躲躲、左顧右盼,彷佛看不見他似地,當著他的面低聲交頭接耳。

  「顧忠,這樣……好嗎?」遲疑的聲嗓,似有些驚懼。

  「等天魁坊剁你手指抵賭債時,你再考慮好不好!」男人啐他。

  對方心一想,似乎比起死,也沒什麼好怕的了,於是便壯起膽子,背起鐵鍬,隨那叫顧忠的人走了。

  這情狀一看,便知不是在幹什麼正經事。顧庸之當下便默默尾隨而去。

  誰知,那兩人竟是來了墓園。

  難不成——

  他當下便有幾分底。死者為大,劫陰司財,那是極為陰損之事,若被怨靈纏上,多的是辦法教你死無葬身之地。

  他這位先祖是被錢逼得多急?這種盜墓的缺德事也敢做。

  正凝思著,那兩人已快手快腳掘開墓塚,那是新墓,剛下葬沒兩天,墳土猶濕,碑前白蠟未幹。他趨前細看,是個富家的少奶奶,斷氣不久,他還能讀取到絲絲縷縷縈繞人間未散的死前殘念——

  我要為相公生下這最後一抹血脈,他是我高家唯一的指望了——

  她是難產而死,丈夫已然亡故,腹中這遺腹子,是夫家唯一遺留下的單丁獨苗,因此她分外執著,那怕是死了,也要生下他。

  顧庸之一驚,看向她肚腹。

  這死氣沉沉的棺木中,竟流泄著一縷淺淺生息。

  孩子是活的!

  母體憋著丹田一口真氣不散,徐徐渡予腹中孩兒。他見識過母愛的力量能有多強大,棺中產子從來就不僅僅只是鄉野奇譚。

  這孩子還有救,只要來得及,只要來得及——

  盜墓者幾乎也在同時發現異狀,一記悚然駭叫:「啊!」

  「你鬼叫什麼!」正在搜括棺中陪葬財物的顧忠,沒好氣地瞪了同伴一眼。

  「她、她、她——肚子在動!」是在拔下她手中金鐲時,不經意碰觸到的。「顧忠,這是詐、詐、詐屍嗎?」

  「詐什麼屍?人都死了,還能作妖?」顧忠舉起鐵鍬,一鏟子便往那高高隆起的肚腹狠敲下去,這一鏟,竟將腹中胎兒,活生生拍得腦殼盡碎。

  「要我說,窮比鬼更可怕!」

  顧庸之啞然呆怔。

  難怪!難怪人家要屠盡你後代子孫,這事換了誰來審,都沒有不允她去討公道的理由。

  那人盜完墓,隨手翻出一張符籙便往棺上貼。也算他走運,那竟是一張有道行的天師符,鎮住了棺中少婦的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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