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樓雨晴 > 癡將軍 | 上頁 下頁 |
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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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手讓她走,臨去前叮嚀她別再來了,這種地方不是她該來的,她亦允諾了他。 這一別,今生緣盡。 他將惜兒交付給她,那麼她活著便有目標,他可以稍稍寬心。 他並不感傷,生命悄然寂靜,獨自面對人生最後一段日子。 數日過後,張廷尉親自前來,將他釋放。 他當下愕然。 張廷尉只簡單向他解釋,真凶已然伏法。 真凶?!哪來的真凶?除了他以外,那便只有—— 他神色遽變。「宛兒?她怎麼了嗎?」早該料到的,她若會眼睜睜看著他為她送死,那她就不是梅映宛了!他本還疑慮她怎會如此好說話,莫不是—— 她究竟做了什麼?! 「她——呈上自白書,說明真相,以命抵命換回你的清白,皇上允了。」 皇上允,當然會允!為了救他,就算真凶不是她,皇上也會昧著良心去做,反正只要有人扛下罪名便成,連刑部都不管審案規矩了! 他氣極!「你們只知不擇手段救我,但她若有個萬一,我這條命留著何用!」 說完,他轉身而去,心急如焚地趕回府。 宛兒、宛兒、宛兒……他總算明白,那一夜她拋卻矜持,背後抱持的是怎樣的心情。 她從來都沒打算活著,為他留後只是藉口,她要的是一夕纏綿,圖個今生無憾! 宛兒…… 他這輩子不曾如此恐懼過,若她有個萬一,他無法想像自己會變成如何…… 一路行色匆匆趕回,慌張地撞開房門,眼前所見,教他畢生難忘! 她就在他的面前,緩緩倒下,回眸那瞬間,露出一抹淒豔絕美的笑容,血絲自唇角緩緩滑落。 「宛兒!」他驚吼,撕心裂肺,沖上前接下她軟倒的身子。 來不及!他終究晚了一步—— 跌落他懷中,她張口,想說些什麼,更多的血自嘴角流出,止也止不住。 「別說話!宛兒,你先別說話!來人,管家、翠兒——來誰都好,快去請大夫……」他心慌意亂,張手按住滲血的嘴角、鼻翼,卻有更多的血水自指縫流淌,他怎麼也抹不完、止不住。 「宛兒——」驚痛、恐懼幾乎將他逼得發狂,他不敢回想,究竟有多少血自她的眼、耳、口,鼻中流出……「別這樣對待我,我好不容易等到你,我等了好久、好久,你知道嗎?宛兒、宛兒、宛兒——」 一滴又一滴的液體滴落她眼皮、臉龐,透明而溫熱。那是——淚嗎?他的淚?她想出聲安慰,努力凝聚目光想看清他,卻怎麼也辦不到,視線一片模糊—— 她一度,成了死人,探不著生息。 可他不死心,力挽狂瀾,強灌湯藥,怎麼也不肯放棄。 一回,又一回,將踏入鬼門關的人兒,硬是拉了回來。 足足半年,生生死死無數回。 宮裡的御醫,個個都被他煩透了,也個個都被他感動了。 「她是我的妻。」無論何時,他永遠只有這一句。 所以,任何人都能放棄,獨獨當丈夫的,不能放棄自己的妻子。 她脈息微弱,奇珍名藥用盡後,總算是穩定了下來。 遇上這樣情癡之人,怕是連閻王也要認栽。 又過了半年,她脈象更趨穩定。 皇上時時差人送來珍貴補藥,或許是被他那激狂勁兒給嚇到了,明白她若殞命,他差不多也要瘋掉了。 再過半年,她面色紅潤了些,不知情的人或許還會以為她只是睡著了。 他始終不離不棄,守著她,日日在她耳畔說話,等著她醒來,無論要等多久。 於是,再一個半年又過去,足足兩年光陰,足夠惜兒由繈褓到學坐、學爬,會喊爹娘,可她,始終沒有醒來。 有道聲音,一直在她耳邊環繞,害她都不能好好睡,但卻無法令她厭煩,因為那道聲音好溫柔,聽了好舒服,尤其是喊她時的獨特音律低醇得醉人。 「宛兒,你已死過一回,付出應付的代價,一罪不能兩罰,所以沒有什麼事能再將我們分開,現在就等你醒來了。」 是這樣的嗎?那她現在到底是死了還是活著呢?她好疑惑。 「宛兒,皇上問我,即使守著一個活死人,也不願看他一眼嗎?他用那麼惆悵的口氣說,我真想假裝看不懂……」聲音停了一下,她有些心急,追著那道聲音。繼續說啊,你們這對君臣是怎麼回事?曖昧得太過分了! 「宛兒,我很難向你解釋得清楚,你也永遠別問這個,總之,我是你的,一直以來都是,你只要記著這一點就好。」 這還差不多!他最好也明白,她不會將他讓給任何人,就算那個人是九五之尊也一樣。 「宛兒,我想你可能不會想知道那些事,不過我還是告訴你好了。杜尚書被抄了家,目前正交由張廷尉主審此案。我沒有插手,是刑部在徹查,當初因為顧忌你在杜家,怎麼也無法查下去,最後便交由刑部去辦……如今杜家落得這下場,我不知你聽了究竟是何感受?但善良如你,恐怕也開懷不起來吧!」 她開懷嗎?確實不。 雖然杜家帶給她太多的傷害與屈辱,但她並沒想過要看昔日夫家落得如此境地,她只覺可悲、可歎。 「宛兒,你聽見了嗎?惜兒會喊娘了呢!我挺吃味的,她還學不會喊爹,就先沖著你咿咿呀呀地喊娘。」 聽見了,她聽見了,好甜、好嫩的娃娃音,她聽得心都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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