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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他垂眸,凝視著她傷心的淚顏。“對不起。”

  “你的臂彎、你的生命,是要用來擁抱妻兒、守護妻兒的,你懂不懂?”她滿心氣憐,沒留意到他左臂抬起,在空中緊握成拳,掙扎了片刻又黯然垂落,終究沒敢放肆冒犯。

  “我懂。”他悵然道。

  “你要多用點心,找個好女孩成家,生幾個粉嫩嫩的稚兒,不許再輕匆自己。”她又開口。

  “好。”

  “你不可以再讓自己受傷,任何原因都不行。”

  “好。”這若是小姐的希求,他會做到。

  他會娶妻、生子,善待自己,如果這是她希望看到的。

  “我什麼都答應。小姐,不哭了。”

  她這才抬起淚漣漣的眸子。“嗯。”

  這樣,她便安心了。

  §第九章

  第一道瑞雪降下,他輕拂飄落肩頭的雪花,仰眸,枝頭吐蕊含芳。

  今年,園中的第一朵梅,開了。

  一如往年,沒有任何例外,是在離他最近的書齋綻放。

  無人能解釋原由,只知皇上賜予這座將軍府,而將軍親手栽了滿園梅樹開始,每年入冬,第一朵早梅總是在他的書齋外盛開。整座園子的梅樹,都不及靠窗那株,盛開得如此絕美脫俗,閒暇之餘,他總是推開窗,靜靜凝賞。

  下人總說,是梅樹感應到他濃烈的愛梅之心,為他綻放絕麗身姿,說不準哪一天凝聚精魄化為人形,現身撫慰主人愛梅、戀梅之情……

  這群下人啊,滿腦子風月綺思,真是鄉野奇譚看太多,中毒太深了!

  他唇畔泛開一抹不明顯的淺笑,再過些時候,這一樹寒梅,將會盈滿一室清香,正如那名女子的出現,為他的人生拂掠一抹馨香,並且永留心底,一世不褪。

  他的悠閒並沒有持續多久。今夜九公主壽辰,皇上設宴未央宮,宴請朝官,其中又以未成家的青年才俊為主,當中為九公主選婿意味甚為分明。

  衛少央苦笑。方才皇上傳來口諭,命他與會,他無法抗旨。

  看來皇上這回是存心來硬的了,以往都只是私底下談起,觸怒龍顏或可不追究,這回當著百官的面,若真抗旨,不降罪連皇上都下不了臺。

  他披了暖裘,認命地進宮。

  行經御花園,嬌嫩嫩的女音隨著夜風送入耳畔——

  “公主,您心裡有底了嗎?依奴婢瞧,皇上准是屬意衛將軍為您的東床快婿。”

  女子立于梅樹之下,仰著頭,承接枝頭落下的梅花片片,全然不理會多嘴多舌的婢女。

  “衛將軍是建了下少功勳沒錯,當朝百官也沒人官位比他更高了,可是啊……”婢女壓低了嗓門補上一句。“聽說衛將軍出身卑賤,是母親與人私通苟合下的孩子,沒名沒姓的,這樣的出身,見不得光啊!怕是配不上公主金軀玉體……”

  聽聞此言,女子終於有反應了。“誰說沒名沒姓,他姓衛,年少英雄,泱泱風範的衛少央,你莫要瞧他不起。”

  乍聞此言,他渾身一震,仿佛觸動了什麼——

  誰說沒名沒姓,你姓衛!

  要名字嗎?我替你取。年少英雄,決決風範……

  稍稍回神,又聽她續道:“什麼卑賤不卑賤,一個人的出身能代表什麼?那早已是過往雲煙,他能夠靠著自己的力量爬到今日地位,才叫了不起,放眼天下,如今誰不敬重他是護國的大英雄?”

  一番數落,說得婢女羞慚不已。

  “公主這麼說,是決意選他了吧?莫不是見過衛將軍的人?”另一名隨侍宮女問道。

  “沒見過,可我敬重他。”

  宮女們個個露出了然的曖昧之色。

  沒見過便已仰慕敬重若此,連旁人批評一句都捨不得,若再見著面,肯定要說“選婿當嫁衛少央”了!早聽聞衛將軍是罕見的美男子,一點都沒有武將粗魯野蠻的氣息,整個人還溫文恭謙得緊呢!

  “唉呀,公主,時候不早了,您該回寢宮好生妝扮了,如此才能給衛將軍留下永生難忘的絕美身姿呀。”

  “死丫頭,貧嘴!”女子輕斥,摻了抹十八歲少女應有的嬌羞。

  微風挾帶淺淺的梅香撲鼻而來,他望向女子離去的方向,她攏了攏飄揚細發,不經意回眸,目光與他交會。

  那一瞬間,他以為見著了梅映宛,十六歲時的梅映宛。

  他怔愣,久久、久久無法動彈。

  她眉宇間的風采、清雅的面容——真的好像、好像她。

  心房,為此而狠狠悸痛。

  似她,卻不是她,那樣的認知撕裂心口,太痛。

  他閉上眼,任翻湧的思緒,將他淹沒。

  再次見到她,是在一個時辰之後。

  目光與他交接時,她神情微訝,而後芙蓉頰上染起淺淺紅暈。

  當皇上問她,屬意何人為婿時,她意態嬌羞,悄悄瞥了他一眼,而後回道:“臣妹,只嫁氣度泱泱的年少將軍。”

  年少將軍,氣度泱泱,好明顯的暗示啊!

  皇上朝毫無反應的那位“年少將軍”瞥了眼。“人家似乎不甚領情呢。當真非他不可嗎?你倒是說出個理由來。”

  “沒有理由。”她頓了頓。“慧眼識英雄罷了。”

  慧眼,識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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