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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然而,思及梅映宛離去時的殷殷叮嚀,到了喉間的話又咽回。

  她要他放下她,重新開始啊,怎能辜負她的用心良苦?

  嶽紅綃命令自己狠下心來,無視他的黯然神傷。「你才剛醒來,有沒有哪裡不適?我去喚軍醫來——」

  「杜天麟呢?他沒事吧?」

  「你才剛醒來,就急著問那個害你差點連命都送掉的傢伙有沒有事?」她收住腳步,回身瞪他。

  「他若有個閃失,我對小姐無法交代——」

  「小你個鬼!」急性子的嶽紅綃,火大地打斷他。「你是誰家的僕人了,堂堂大將軍,喊得這麼卑微!」連愛都愛得卑微,簡直氣煞人!

  衛少央抿緊唇,不搭腔。

  「你知不知道這傢伙假傳軍令,造成三萬精兵全軍覆沒,卻不敢承擔,將責任推託給你?還有布兵圖,我就不信憑他那貪生怕死的孬樣有本事弄到手,想居誰的功?我甚至懷疑他在你藥中下毒,想來個死無對證!這樣你還要管他死活嗎?」嶽紅綃愈說愈氣,大大喝了口水,順下一口氣。「現在你醒了,我看他還有什麼話說!」

  杜天麟這樣說嗎?他靜靜聽完,反應卻不若嶽紅緝那般激動。「他說的沒錯。」

  「噗——」一口茶水噴了出來,她嗆得猛咳。「咳、咳、咳咳!衛少央,你在說什麼鬼話!昏迷太久,腦袋不清楚了嗎?」

  「孤雁山一役,是我輕率,錯下判斷,過失我承擔,回京自會向皇上請罪。布兵圖既然在他身上,誰都不能說他冒了誰的功:至於我所中的毒——有人親眼看見他下毒了嗎?如果沒有,又怎能要他認這個罪?」

  「你、你——」一字一句,他說得清晰,卻將她給氣炸了心肺。「反正你執意護他就是了!」

  「我說的是事實。」

  去、去他的事實!

  他是什麼樣的人,她會不清楚嗎?又不是第一天帶兵打仗,他會打這種險仗?縱然能得勝,也得拿八成將士們的命去換,贏了戰爭,他也是個失敗的主帥。這種話不是他說的嗎?

  她怒極攻心,口下擇言喊了出來:「你到底還要為梅映宛做到什麼樣的地步!沒玩掉這條命不甘心嗎?」

  衛少央神情一僵,別開眼。

  「你究竟要到何時才會清醒?她已是別人的妻子,也快要是別人的娘親了,你做得再多,她也不會成為你的,更不會回頭來愛你!你聽懂了嗎?她、不,愛、你!一輩子都不會!」為了教他絕了念頭,她不惜撂下重話。

  「小姐……就是小姐。」無論為人妻、為人母,還是什麼,她在他心中,一直都是敬之愛之的小姐,他沒想過別的,真的沒有。

  望進他幽深黑眸,她驀然間有了絕望的領悟。

  有一種情感,從一開始就超脫了得與失,只願她安好。

  有一種情感,被擺在最聖潔的角落,從不當那是愛情,但卻只為她哭、只為她笑,只為她生、只為她死,只為她癡、只為她狂,今生一切只為她……如果這叫愛情,那麼他確實愛她,愛得甚至不願用愛情來辱沒了她,那種超越愛情的愛情,才最教人驚心動魄。

  梅映宛啊梅映宛,你怎會以為,他放得下你呢?他根本——根本就是癡執不悔到底了!

  她錯了,梅映宛也錯了,不是她不想努力,而是他的心沒有她努力的空間。

  他太在乎她了,於他而言,梅映宛勝過他的命,所以他不要命都會保護好她。

  這樣的男人——岳紅綃歎息了,這樣的男人,她還能再期待什麼呢?

  §第七章

  幾乎一腳踏進鬼門關的人,醒來之後該做些什麼?

  嶽紅綃雖然不很清楚,但也明白絕對不是談軍務、指揮仗要怎麼打、兵力如何部署……

  「敵方此處兵力較弱,由此進襲可減少傷亡,事半功倍。曹先鋒,你就帶著三千兵馬,往——」

  忍到極限,她抽掉地形圖,怒瞪著他。

  衛少央困惑回視。「紅綃,你做什麼?」

  做什麼?他居然還問她做什麼?!也不看看他現在是什麼鬼樣子,一張臉慘白到沒有血色了,她真的沒見過話這麼多、又這麼逞強的病人。

  「你就不能安安分分養傷嗎?不操死自己不罷休是不是?」

  衛少央淺歎。「紅綃,我是大軍統帥。」運籌指揮,領導全域,是他該做的事。

  「你——」算了!太瞭解這男人的固執脾氣,她捧來藥碗遞去。「先喝了!」

  衛少央三兩口飲盡,又繼續討論軍務。

  直到將領們魚貫走出帥帳,他靠向床柱,單手按住傷處,虛弱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真會被你氣死。」嶽紅綃低噥,扶著他躺下。

  「你還沒走?」他抬眼,氣息輕弱不穩。

  「沒力氣說話就不要說。」她口氣凶巴巴的,但換藥、處理傷口的動作卻輕柔到不能再輕柔。

  她為他所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底,低道:「這些日子勞你費心了,多謝。」

  「幹麼跟我說這種客套話?」

  「紅綃,我還不起……」她要的不是感激,可她盼的那些,他怎麼給?

  她的情感太過真摯,正因如此,他更不能接受,深知一輩子都回報不了,那對她是一種褻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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