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樓雨晴 > 癡將軍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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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杯掉落桌面,撞擊出清脆聲響,沒人來得及看清怎麼一回事,她已落入一堵寬大的懷抱。 好暖。 她怔了怔,回過神來,仰眸對上一雙俯視著她的深瞳。 耳邊,傳來濁重的喘息、胸口如擂般的跳動,她甚至能感受,激越的血液流竄——他的手在抖! 她蹙了蹙眉,不解。「你?」 衛少央張了張口,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響。 她一站穩,端莊地攏了攏衣襟,退離到夫婿身後,安靜佇立。 是了,她是名門千金,永遠雍容得宜—— 「瞧瞧你這是什麼模樣,有貴客來也不曉得打扮打扮,豈不失禮于衛將軍?」杜尚書之子——她的夫婿正低聲數落著,而後恭謹致歉。「衛將軍,賤內不懂禮數,切莫見怪。」 賤內,他說。 這年頭都是這樣的,女子地位輕賤,在夫家永遠只能當個沒有聲音的陪襯,襯著夫婿的風光得志。 女子皆是如此,他不該意外,女子皆是如此—— 但,該死的!她不該是如此,她的夫婿,不該是世俗男子! 她該擁有最好的,被珍視疼寵,視為今生唯一的摯愛,心頭的一塊肉—— 他忽然一股憤怒湧上心頭。「她病了!你們沒發現嗎?」 話一沖出口,杜尚書錯愕,杜天麟錯愕,連梅映宛都錯愕不已地望向他。 他知道不該,這話不適宜由他來說,但他無法控制自己,他知道她病了,打從方才扶住她,觸到她過高的體溫時便發現了,她的氣色不佳,單薄身軀就像他寢房前栽種的那株白梅,朵朵在枝頭飄搖欲墜,化為春泥。 他心口揪緊得無法呼吸,無法思考。 「坐。」她看起來,像是快要站不住了,將她安置好,塞來銀箸,問:「用過晚膳了嗎?大夫呢?有沒有看過?誰幫你煎藥?婢女怎沒在身邊照料?是風寒還是什麼原因?有弄清楚嗎?還是我另外再請個大夫?宮裡的御醫我有認識幾個,要不要我——」 梅映宛蹙眉,不自在地旋動細腕,他這才留意到自己還抓著人家的手不放。 「對不住——」他連忙收手退開。 「不敢勞煩衛將軍費心。」梅映宛微微蹙眉,聲音仍是淡淡的,但能隱約瞧出她眉心之間壓抑的不悅。 他也知道自己的行為是孟浪了,于情於理都超乎為客之道,但——他管不住自己,席間,總為她添水、布菜,關注著她最細微的需求,雙眼無法自她身上移開。 「喝點熱湯,逼逼汗。」親自舀了八分滿,放到她左手邊,殷勤、留神地照料著。 杜尚書與兒子交換了一記眼神,心高氣傲的杜天麟無法容忍,胸口一把怒意就要爆發,卻在父親一個眼神示意下,硬是咽了回去。 梅映宛不是笨蛋,彌漫于席間的緊繃氣氛,她不會感受不到。這男人未免太放肆,她知道他是高官,在朝中有舉足輕重的權力,可以要人生便生、要人死便死,但那又如何?位高權重就可以狂妄傲慢?那火一般狂熱的眼神緊鎖在她身上,毫不顧忌她已為人婦的身分。 這簡直就是無禮了! 他究竟有沒有一點作客的自覺?有沒有將她的夫婿放在眼裡?她不是青樓歌妓,不是他能狎玩輕慢的對象! 雖然,他從頭至尾,都沒有絲毫輕佻逾矩的行為,但那雙眼神——太過炙熱的眼神,就是教她打心底感到被冒犯。 刻意避開他的目光,視線移向他處,滿桌的杯盤狼藉、絕色歌妓隨侍在側,她的心更冷了。除了尋花問柳,飲酒作樂外,這些高官還會什麼? 「相公,妾身有些不舒服,可否容我先行退下?」梅映宛先行告罪,這奢靡之處她再無法多待片刻。 「去去去!」杜天麟揮了揮手。再任衛少央熱烈凝視他的妻子下去,他可也難保自己火爆的脾性壓不壓得住了。 她籲了口氣,連忙起身退席。 「小姐!」乍然瞥見她單薄的身軀,衛少央滿心滿眼再容不下其他,探手扯落身上的狐裘,往她身上攬。「天冷,別受寒了。」 「將軍好意,心領便是,我不能接受。」說著便要扯下—— 「別!」他伸手按住,制止她,眼神竟流露出些許卑微。「算我求你,可以嗎?」她身子已然不適,不能再受寒加重病情了。 這狐裘很暖,某年隆冬他鎮守邊關,那場仗打得很苦,加上嚴寒惡劣的天候,僵持不下的戰事已教將士個個吃不消,而後,京城派人送來久、衣,皇帝恩澤鼓舞了士氣,他們打了場漂亮的勝仗,狐裘就是那時隨冬衣送到他手中的,還帶上了皇帝御筆信函,因此,這賞賜對他而言意義重大,是皇上憐恤他保衛家國的辛勞。 它代表的,是一分溫暖,一分情義,她懂嗎? 兩人僵持不下,相顧無言了半晌—— 有一刻,她幾乎以為自己在他眼裡看到了一絲無措、脆弱的乞求…… 乞求?這字眼才剛浮現腦海,立刻教她給拂去。 不過是個不懂禮教的武夫,大剌剌地瞅著主人的妻室瞧,野蠻又粗鄙的俗人,怎可能有如此軟弱的情緒,是她多心了。 「請放開我。」她聲音沉了,眼神更冷。 衛少央連忙鬆手。「我沒惡意。你——好好休息。」 「不勞衛將軍費神。」 她,應是厭惡極了他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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