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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喔?”聽起來挺有趣的。當初種桂花單純就是為了釀酒用,也沒時間多花心思籌劃其他的用途。“你回去全盤推演寫成計策,我們再好好討論,如果可行,明年……或許今年,我就放手讓你運行,看能得到什麼成果。”

  “……師叔不怕我壞了春松居的聲譽?”燕行躍躍欲試,但不能將肩上的擔子視而不見。他毀了自己名譽最多從頭來過,並無多大損失,若是壞了春松居的聲譽,底下數百口人就得跟著遭殃。

  “做生意就像賭博,只差賭大賭小,沒人敢保證一定賺錢。我也有失敗的經驗,有沒有學到東西最重要。”如果讓他賠了幾千兩卻換來一個能分擔他重責大任的幫手,這錢不僅花得值得,再多一、兩倍他都不心疼。

  “好,我絕不教師叔失望。”他也絕對不教泥娃失望。從他到銅安的第一天,她便分析了許多層面讓他瞭解,難得有讓他伸展拳腳,演練他在腦海中盤轉的計劃是否可行的機會,只能贏,不能輸。

  “鳳管事、燕大哥!泥娃在冬藏院昏倒了,你們快過去看看吧!”一名跑堂匆忙來報。

  兩人驚覺有異,二話不說立刻奔向冬藏院。

  燕行難得驚慌,來不及繞過曲折回廊,直接拔走回廊盆栽上的綠葉,淩波微步,點葉渡湖。

  “泥娃——泥娃!”燕行一進冬藏院,見到所有人都圍在入門左方,推開一條路後,入眼的竟是眼袋泛著紫色、唇瓣死白的泥娃,交握在腹上的素手,指甲更浮出淡淡黃綠,明顯就是中了綠雪蟆的毒液。

  綠雪蟆毒性不強但卻難纏,很容易傷筋蝕本,全身麻痛,毒性盡清之後還必須連月調養,若不慎中毒而體質不佳者,可能得將養上年餘才能恢復往日體力。

  泥娃的身體,受得住嗎?

  “泥娃姑娘試到第八樣菜時突然叫了一聲就倒地不起了,燕大哥,她不會有事吧?”春松居每天都會準備十道涼拌跟鹵菜,讓掌台們能招待客人。泥娃每日皆親自試吃味道,換盤換菜都要通知她。這工作是試味道,不是試毒呀!“不如,報官吧?”

  “先壓下。”燕行點了泥娃周身穴道,抑制毒性擴散。現在不是報官的時候,泥娃出事,彭止絕對不會錯失機會善罷干休,新仇舊恨,只會讓他們蠟燭兩頭燒。“現在只許進不許出,把冬藏院封了。你,把今早進出過這裡的人全召回來。”他指著方才過來通風報信的跑堂。

  “把冬藏院封了,今天怎麼開業?怎麼出菜?你不過是名武師,別越了分寸!”大廚揮著鍋鏟,怒眉倒豎。

  “讓別人知道有人吃了我們的飯菜中毒,別說今天,以後都別想開業了!”燕行不禁怒斥,雙目充血直瞪著對他不滿的廚師。

  他現在比誰都著急生氣,跟春松居的名聲相較,他更想揪出下毒的兇手,嚴加懲治!倘若泥娃有什麼三長兩短,他絕對會折磨對方到他合眼的那一天為止,現在卻要耐著性子以大局為重,哪裡還有心情聽旁人你一言、我一語!“師叔呢?他人在哪兒?”

  趕去通風報信的跑堂在門口回頭喊道:“彭大人跟師爺突然來訪,鳳管事被留住了,無法過來。我忘了跟你說,鳳管事有講,這件事交給你全權處理。”

  燕行看了泥娃,又看了冬藏院內等候他下指令的眾廚師夥計。他先命人清出長桌讓泥娃能夠安歇,將布巾卷成枕頭大小調整高度時,不忘開口詢問——

  “銅安城裡,有可供窯燒的土塊嗎?”

  “幾天前有人買走了十來株成桂,洞還沒填平,應該有。”樹根拉起的土壤已曝曬多日,沒人鬆土整地,應該有他要的土塊。

  春松居培育出來的桂花苗都是上品,有人買苗,有人賣樹,不過這塊生意寥若晨星,沒有額外安排人手專司負責,才會移了樹還沒把洞填平。

  “很好。”燕行指了十個他喊得出名字的廚房夥計。“今天就以窯燒供食,但冬藏院內的食材一律不許碰。你們去把銅安城內所有的雞、雞蛋、樹薯全買回來,還要十斤四物、蒜頭,如果有竹蔗更好,切記買回的食材一定要生的。還有,你們最好清楚一點,若是再有人出事,你們都得送官嚴辦。等渡過這次難關,春松居一定會補償你們,大家辛苦一點。至於其他的人,若不想被視作兇手黨羽,最好待在原處,半步不出。”

  他不可能分身注意每一個人,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彼此監視。

  究竟是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燕行牙關一緊,怒意化作濃烈的呼息吐納著。看著泥娃幾乎無血色的臉龐,像萬蟻鑽心般令他難受,恨不得代她受苦。

  “泥娃,撐著點,我不會讓你有事的。”燕行謹小慎微地抱起泥娃往秋收台走去。他要先安置好泥娃才能踏出尋凶的下一步,否則他根本無法從她身邊離開。

  不管下手的人是誰,他絕對會教對方悔不當初!

  ▼第8章

  “唔……”泥娃悠悠轉醒,一時間雙目迷蒙,瞧不清楚身在何處,但這裡不是冬藏院,也不是她的房間。她忍著腹疼,翻身想扶住床沿坐起,突然有人覆上她的手,嚇得她差點直落地面。

  “別怕,是我。你身子還虛,快躺著。”瞧她驚魂未定如受驚白兔,燕行心頭好不容易掩熄到只剩火苗的怒火,又熊熊燒了起來。

  “我中毒了,是不是?這事有壓下來嗎?有沒有影響到春松居?有沒有客人誤食?一切都還好吧?你別悶不吭聲,快說呀!!泥娃搖著他,就怕在她昏迷的這段期間,出了令她措手不及的意外。

  “你擔心你自己好嗎?”雖然毒解了,但現在根本使不上力,她不擔心嗎?燕行重了口氣。他知道嚇著泥娃了,但他實在忍不住。“你把春松居當命看,那你的命呢?你的健康呢?你怎麼不問問我你的情形如何?難道你真以為你的命不值錢?”

  “……那你告訴我呀!我的命值錢嗎?我只想把握我手裡現有的東西,難道不對嗎?”她大吼,奮力想將燕行推離床邊,推離她。“走開,你走,走——”

  “你冷靜點!”他沒見過泥娃這般失措的樣子,換他不知該如何反應。

  “你要我冷靜?你要我怎麼冷靜?我生父生母不要我,養父養母遺棄我,自食其力謀生,客棧卻收了,來到銅安拚到了掌台,眼下又出了大事,每每生活穩定就有變量,連喜歡的人都不得婚配,甚至我嫁雞嫁狗他都無關痛癢,早知道幾年前就栽湖一了百了,現在就不需要在這裡受氣!你走!走——”

  燕行緊摟住掙扎不已的她,心痛無法形容。“別這樣,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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