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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第6章

  “鳳大哥說石敢當很好認,人如其名,我一看就知道,你怎麼這麼多名字?”泥娃覺得渾身不對勁,走到燕行身邊,僵得像塊木板似的,真想不透以前她哪來的本事,一見面就對他吱吱喳喳個不停,現在想起個頭,都覺得生疏。

  她明明藏了好多話要跟他說,為何見著了他,一個字兒都吐不出來了?

  “我與鳳岐師叔一同囚禁在青玉門後山長達三年,兩人個性南轅北轍,卻得日夜相對,師叔好幾回被我氣得說不出話,挖苦我不知變通,固如頑石,把青玉門的教條全修進骨子裡,彷佛立于巷口的石敢當,光站著就能辟邪止煞。”好一陣子,師叔都直接以石敢當稱呼他。

  果……果然人如其名,泥娃不敢出聲附和,倒是另一件事也讓她吃驚連連。“你說你是為了師父、師叔,還有寒姑娘才到潛龍鎮渡船贖罪,你說的師叔該不會就是鳳大哥吧?他看來跟你差不多年紀,卻大了你一輩,你還真委屈。”

  “於禮如此,不委屈。”泥娃還記得他說過的事,真為他注入一股力量。

  還真的是一座石敢當呢!泥娃嘴角勾起,不敢貿然笑出聲來,鳳大哥還能跟他開玩笑,想必過去種神已如昨日死,先帶他回去春松居跟鳳大哥打聲招呼吧。

  她只能把他視作鳳大哥的客人,以掌台的身分幫忙接待,根本不敢去想他此行來銅安的理由為何,怕知道了,有期待,有失落,有開心,有難過,最終卻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到了春松居,燕行首次造訪,入眼的富麗堂皇景象確實在他心裡落下震撼,雕樑畫棟,玉石盤龍,門口左右兩株樓高金桂氣勢也顯繁華,就連京城也難得此等規模,難怪師叔能豪氣收留泥娃,遊刃有餘地擔保她差事、食宿。

  他的能力或許無法達到師叔一半成就,但也不能像以往那般粗茶淡飯,隨遇而安,銅安地居貿易重鎮,銅安人眼界想必遠比潛龍鎮民開闊,但他相信依泥娃的相貌談吐,在此處依然不屬凡品,劉公子慧眼絕非一起特例,他要找回泥娃對他的在乎,同時也要讓旁人心服口服,認為他與泥娃是天生儷人。

  “我不是要你別太早回來嗎?門口杵著石敢當,我還要做生意嗎?”

  在春撥樓主位上協商今年桂花採收如何分配,一往門口瞧,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夙劍,這傢伙就算不講話,默默塞在角落裡,還是有能耐讓人一眼就看見他。

  “師叔。”燕行進門,拱手一揖。

  旁人聽見這稱呼,紛紛投眼過來。

  “師你的頭!這裡不是青玉門,叫我鳳管事或鳳大哥。”他曾入江湖走踏的事情,春松居知道的不超過三人,一來就掀他的底,是逼他一見面就殺人嗎?

  身為青玉門人沒什麼好可恥不能說的,只是他的輩分太、高、了!

  “師叔,禮不可廢。”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不可能因為離開師門而不認師父,自然不會因為離開師門,而違背師叔與他之間該有的倫理。

  “我沒事迎一尊石敢當回來做什麼? ”果然換了名字不等於換顆腦袋,鳳岐不想再計較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只會讓他青筋冒不完,“放在我這裡的東西,你總算想到要過來拿了?還是順道來看看,等下又要拍拍屁股走人?”

  泥娃單純以為燕行是來取物,殊不知鳳歧所指的,就是她這尊泥娃娃。

  燕行怎麼會聽不出來話中玄機?點了點頭,道:“是,我想在此謀職,還請師叔坦點。”

  “謀職?你要留下來?!”泥娃又驚又喜,青玉門呢?他不管了嗎?

  “喔?”鳳歧饒富興味,看來這尊石敢當被雷劈到,開竅啦!當年要他花三個月的時間厘清對泥娃的想法,結果一等就是兩年!兩年對姑娘家來講多寶貴啊?要不是泥娃一直忘懷不了他,他手邊排開就是一堆才子權貴,有他當靠山,還怕泥娃找不到好人家嗎?

  既然他有心,本來就該多幫襯著點,再怎麼說,夙劍某個程度上還是自己人。

  “我聽說剛才街上有人對泥娃不規矩,其實春松居裡幾乎天天發生借酒裝瘋,戲弄歌姬、舞姬、琴手、跑堂、掌台的事,光我知道對泥娃有意思的人,就不下十個,我在還鎮得住,不在就挺令我頭疼的,你武功不錯,不如先在春松居做武師保鑣好了,供食供宿,專司處理這些登徒子。”如果是他,不用半個月就能成專屬泥娃一人的保鑣,就不知道頑石懂不懂近水樓臺的道理了,他這管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功力滿高深的。

  “好——”

  “不行!”泥娃跳出來回絕,燕行與鳳歧頓時一呆,“燕行好歹曾是一派掌門,讓他做武師保鑣,未免大材小用。”

  “沒關係,能留在銅安城,苦役雜工也無所謂,再說職業無貴賤,掌門如何,保鑣又如何?都一樣。”還能留在離她相當靠近的地方,師叔不是刁難,而是幫忙,他感激都來不及了,“還是你不想著到我的時出現在你眼前?”

  “當然不是,我巴不得——你接了鳳大哥的差事,就算你是他的師侄,一樣得盡心盡力,別想藉故偷懶。”她知道燕行不會拿喬,他不是這樣的人,只是她情急之下脫口而出的真心話,險險讓她窘得無地自容。

  燕行能留下來,是她夢寐以求的事情,但是這職位簡直委屈他了,難道鳳大哥不能安插他更好的差事嗎?

  “接我的差事,不管什麼人,都是從最基本的職務做起,不然誰還信服我?人心不好帶,首要就是公平,你既然答應要接,下午就讓泥娃帶你認識環境,晚點我有空再跟你說得仔細些。”夙劍觀念是死了點,希望腦袋靈活些,能培養起來減輕他肩膀上的重擔,鳳岐準備打發他們走,眼角餘光就看見抱著兒子氣衝衝走來主座的愛妻。“蝶兒,這時候你不是在吃點心嗎?”

  “吃?我還有心情吃嗎?”溫尋蝶示意身後的丫頭小喜兒,把早上他帶來的兔子塞到他懷裡去。“我顧你兒子已經夠累人了,還要替它把屎把尿!現在房間裡都是味道,你看要怎麼處理?”

  “好好好,我想辦法,別氣了,坐,小喜兒,去端碗甜湯來。”他寵妻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大夥兒見怪不怪,稀鬆平常,燕行卻意外驚奇。

  “寒姑娘,,你不是——”不是過世了嗎?還是師叔思念過劇,才娶了與寒傲梅容貌極度相似的姑娘為妻?

  “只能說冥冥中自有定數,蝶兒當年傷重落水,適逢我義母上山參拜,路過救起,喂了仙丹妙藥勉強保住一口氣,再帶回銅安調理照料。”當年他回到春松居乍見蝶兒時,心裡的震驚與澎湃都足以煮沸一釜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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