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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泥娃不敢回頭,她怕一切只是她支撐不起的幻覺,他是青玉門的掌門,就算他真的來到銅安,她現在連見他一面都不敢了。

  她喜歡燕行,與他分離的這兩年,對他的情感只有增沒有減,她好怕好不容易守住的心,見過他之後再也抑制不下激動,那麼她會瘋的,她會撐不過來的。

  可是,他人都到了銅安,不見他一面,她甘心嗎?錯失了機會,她回頭不會懊悔嗎?明明是她朝思暮想的人呀!

  “泥娃?!”燕行跟她向前幾步,他不可能認錯人的,雖然眼前的泥娃與他記憶中有些出入,泱泱氣度不同於往,談吐大有增色之外,身形姿態也顯得秀雅,絲毫不見當年無男女之別的天真,但她確實是泥娃,已經在銅安城蛻變一回的泥娃!

  較以往更為出色的她,莫怪登徒子借幾分酒意,想一親芳澤,看在他眼裡,卻像火燒般難受,要千萬般克制,才不至於出手過重,誤傷人命。

  “……夙劍?”如果他應了這名字,泥娃,你就收起你的癡心妄想吧,這輩子是找不到肯街泥築巢的燕子了。

  等了段時間,或許是她自覺度日如年,聽不到他一句響應,除了苦笑,又能如何?他路過銅安,若不是意外插曲救了她,是否還記得這裡有尊像立在望夫崖上的泥娃娃?溫姊姊老是笑話她,她從不以為意,現在想想,她的癡心,真的是妄想。

  泥娃拾起那張寫著石敢當、已經髒掉的白紙,還是完成鳳大哥交代的事比較實在。

  “我是燕行,不是夙劍。”夙劍這名字太沉重了,現在的他背負不起。

  他要的不是門派紀律,不是高位虛名,他要的是在潛龍鎮外、伏虎山下渡船時的寧靜,還有像只麻雀兒在他耳邊吱吱喳喳,笑容像千陽絢爛的泥娃作伴,才是他真真正正想要的生活。

  他像是只離籠的鳥,已經鎖不回鐵柵後了,他要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他要找回泥娃雙宿雙棲,不管她到哪兒都有他相伴,無論他去到何方,身邊都有她隨行。

  他不要再過獨自一人被寂寞啃蝕的日子。

  泥娃揉著紙,忐忑不已,糾結著該不該回頭,他是燕行,不是夙劍,是否可以將青玉門暫時排除在他們兩人之外,讓她暫時作場美夢,認為兩人之間還有所謂的可能?

  但是夢醒之後呢?她承受得起痛嗎?但現在他人已經來到銅安,她能裝作不愛嗎?當年讓鳳大哥上青玉門捎信的舉動,究竟是對是錯,她已經無法分辨了。

  泥娃幾番吸氣,終究敵不過自己的欲望,抱著飛蛾撲火的決心,見上魂牽夢縈的男子一面。

  “燕行……”一股心酸竄上鼻頭,但她不能哭,她要讓燕行知道,甚至深刻相信她在銅安過得很好,不會拖住他的腳步,讓他離開時能邁出大步。

  如果她的命運留不住任何人,那麼就讓她把最好的一面,留在他們的記憶中。

  泥娃的笑,擰了燕行的心,他寧願她質問、責怪,嘲諷他當年斷然離去的決定,也不願意此刻見到宛如面對外人、隱藏真性情的笑容。

  雖然還是一樣迷人,卻利得像把刺刃,狠狠地往他身上戳刺。

  “千里跋涉,你一定累了,可惜我還得替鳳大哥接待朋友,不能招呼你了,前頭不遠就是鳳大哥開的茶館——春松居,你可以到那裡歇歇腳。”泥娃心裡快要壓不住的澎湃,像陣陣大鼓聲,擂打在她胸口一樣,她見到燕行了,變得更挺拔、更威信的燕行,氣度遠比以往雄偉,果真蒼龍不該踞於淺潭,會可惜了他與生俱來的非凡條件。

  待他離開,她再來好好沉澱情緒,把自己的心綁緊一點,能有機會再見上他一面,事實上,她該知足了,眼前根本沒有她前進的空間。

  泥娃,你做得到,你一定做得到!這麼多年了,不都是一個人走過來的嗎?

  看著回望城門的泥娃,燕行何止痛心,以前在他身邊吱吱喳喳的泥娃到哪兒去了?在“鳳來客棧”當差時,她再忙都不忘了轉回他身邊說幾句話,師叔曾言泥娃心系於他,看來過了兩年,時間淡了她的思念,卻讓他的在乎不減反熾。

  既然決定來到銅安,就表示他決定正視困擾他兩年的情感,豈能為了一點挫折鎩羽而歸?況且她再如何堅強,心裡終究害怕寂寞,就算不能接受他,至少讓他陪伴在她身邊,不再讓她一人天涯漂泊,孤苦伶仃。

  燕行站到泥娃身旁,見她側身露出微微驚訝的表情,似乎不信他竟然留下,神情實在令人不舍,然而也在她轉身的動作之下,他瞧見了寫著石敢當的白紙,疑惑地看著她。

  “……我聽其他的跑堂說,鳳大哥要他們來接貴客時,都用這種方法認人。”泥娃幾乎不敢抬頭了,讓他瞧見這幕真羞。

  “既然如此,那走吧。”燕行強取過那張紙,隨意幾折後收入胸口。

  “走?我還沒等到人,不能走。”沒接到人,她哪敵回去覆差?

  燕行蹙眉抿唇。“我就是石敢當。”

  “你就是石敢當?! ”他哪裡像人如其名的石敢當呀?可是他又沒理由騙她。

  “這有段故事,邊走邊說吧。”泥娃愛聽故事,或許這是個可以讓她慢慢卸下心防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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