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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卸下心頭重擔,沈蓉清的笑容多了起來,不必再費心苦思下一步路,連帶著皮膚都比以前水亮透光,惹得陸長興愛不釋手,一回家就把她當成小貓小狗往懷裡揣,蹭了蹭之後,又往書房裡鑽。

  為了帶她回沈家祖宅,陸長興可說一天當兩天用,馬不停蹄,只有吃飯時才能放鬆半個時辰,沈蓉清有些過意不去,總會主動替他按蹺舒緩、泡茶磨墨、加衣添食,不需要她的時候,她就在一旁繡花、練字或習畫,有時累了,她就擱下針線、毛筆看看他。

  跟在陸長興身邊一段時間了,從總是防他、猜忌他,到最後不得不依賴他,這段心路歷程十分微妙,直到現在,她才有心思好好看他。

  埋首書案後方的陸長興,並無初次見面時給人的威脅感,那股像無形風刃、吹得旁人連骨頭都隱隱作疼的壓力已經消散無蹤,鑽研卷宗的嚴謹神色,仿佛他是個再正經不過的人,什麼歪腦筋都沒有。

  沈蓉清撫上她脖間的疤痕,輕輕地笑了下,如果不動歪腦筋,那他就不是陸長興了,這男人太多面,一時片刻想把他看清楚,真的不是件簡單的事。

  「笑什麼?」陸長興聽見她的笑聲,嘴角不自覺上揚,頭也沒抬地問了句。

  「在想我出去晃了兩圈,是不是每個姑娘的脖子上都有疤了?」沈蓉清打趣地說。小翠替她採辦了些小玩意兒回來讓她解悶,還說外頭多了好幾攤賣頸飾的小販,全是隨她這波大流。

  可惜她這波大流現在不戴頸飾了,陸長興說這道疤好看,不許她遮起來,每天都要看看、摸摸這道疤,有幾回早晨醒來,發現他的唇就貼在這道疤上,睡得她腰酸背疼的,怎麼說都沒用,還讓他占盡了便宜。

  「誰像你這麼狠心?好像自個兒不是肉做的。」陸長興責怪地睨了她一眼,又無奈地搖了搖頭,像拿她沒辦法似的,笑容裡滿是寵溺。

  「就算她們有勇氣拿刀子劃個十七、八道,她們都不是你。」

  沈蓉清怔了一下,心跳聲響到耳際,她飛快地撇過頭,不敢與他對視。「茶涼了,我給你重沏一杯。」

  「不用了。」陸長興淡淡地駁了句。「我是故意擱涼的,我怕燙。」

  沈蓉清眼睛瞪得大大的,想起他喝茶的習慣,小心翼翼地問..「所以你端著茶不喝,叩著杯蓋轉來轉去是因為茶水太燙?」

  「不然呢?」他挑眉。「你以為是什麼?」

  「……我以為你要算計誰。」

  陸長興眯起眼,二話不說擱下卷宗,大步流星地走向她,抬起她的下顎,居高釀下地凝視。「再說一遍。」

  沈蓉清抿唇,哪敢再說一遍。

  「死到臨頭還敢挑釁本大人?」陸長興嗤笑了一聲,慍怒地低下頭,含住她緊抿的雙唇,開始逗弄,又覺得不夠過癮,單膝跪下,把她整個人抱進懷中,一手罩住她全身最柔軟的地方,放肆挑逗。

  「唔——」沈蓉清怕他在書房逞獸欲,掄拳捶打他,不痛不癢的,反而逗樂了陸長興。

  「不愧是我看上的女子,屈於弱勢仍不忘抵抗。」陸長興改握住她的小拳頭,看著她緋紅的臉蛋,心情大好,在她屈起的指節上落下一吻。

  「你又胡來?不怕駱雨、駱冰撞見嗎?」他沒皮沒臉,可她要臉要皮!沈蓉清狠狠瞪了他一眼,只是此刻嘴唇紅豔豔、眼陣水靈靈的,怎麼看都像在撒嬌。

  陸長興心猿意馬,又要覆上,就聽她咬牙怒喊。

  「陸——長——興——你給我適可而止一點!」他人前人後不一樣就算了,怎麼眨個眼、轉個身都能換個人?他到底有幾張皮呀?

  「好好好,別氣,氣壞了身子也是我著急。」陸長興連忙舉手討饒,瞧她氣呼呼的,好想在她臉頰上啃一口。才剛傾身靠近,沈蓉清就瞪過來了,他有些不甘。「只有生氣的時候才喊我的名字,什麼時候在床笫間也叫一叫我?」

  「我不理你了!」沈蓉清臊紅了臉,難得發起大小姐脾氣,起身就要走。

  「別別別,我說笑的,別當真。」陸長興馬上把人攬進懷裡,死死抱住不讓她離開。「好了,別氣了,聽我說,明天你讓孫嬤嬤整理下,後天我帶你回鄉。」

  沈蓉清雙眼一亮。「你事情都處理好了?」

  「能派下去的都派下去了,接下來要去巡視分舵,每年雨季都有幾個分舵容易做大水,得去看看防災預備得如何。我先帶你回鄉,再沿途巡視回來,算算時間,三哥的信也差不多要到大哥手上了。」陸長興低頭,蹭了蹭她耳鬢。

  「蓉清,替我沏杯新茶來。」

  「你不是怕燙嗎?」沈蓉清側過頭看他。

  「你含涼了喂我也是一種喝茶的方法。」陸長興無辜地瞅著她。

  沈蓉清以為自己耳朵壞了。「你堂堂一名漕運使提這要求像什麼樣子?」

  「在你面前,我不想端漕運使的樣子,太累人了,這裡是我休息的地方。」他歎了口氣,聽起來怪可憐的。

  「那你端這個是什麼樣子呀?」她口氣軟了下來,多了點撒嬌,少了點怨怪。

  「各種陸長興的樣子。」他在她頰邊親了下,滿足的神色像餓了好幾天,終於吃上一口熱飯似的。他閉著眼睛,靠在她的肩匕呢喃。

  「只有你才瞧得見,這世上能容納我喜怒哀樂的人,就只有你了。」

  想起他的遭遇,沈蓉清心裡一陣酸,拍了拍他的手背,整個人依偎在他懷裡。

  陸長興在她面前才能無所忌憚,她又何嘗不是,不管她到什麼地方,終究還是要回到這裡的,她的人生中,沒有人比陸長興更親密。

  滴水穿石,何況是陸長興這股開天闢地的洪流,就算她內心遲疑未消,也無法阻擋自己為他評然心動,骨子裡早就認定了這個庇護她、為她遮風擋雨的男人。

  她現在,只想跟這個男人過一輩子。

  灰瓦白牆竹籬笆,菜圃瓜棚,幾隻雞鴨,門口兩條狗兒,一黑一黃,正趴在屋簷底下,懶懶地曬著陽光。

  沈蓉清艱難地邁著腳步,推開最外圍那扇籬笆門,顫巍巍地朝正門前進,為了走到這裡,她花了四年多的時間,其中辛苦,不提也罷。

  「汪汪汪——」黃狗率先發現了她,站了起來,垂尾激吠,黑犬立刻跟進,甚至有撲上來撕咬的傾向。

  「來福!旺財!」沈蓉清紅著眼眶喊出狗兒的名字,一聽到她的聲音,兩條兇惡的大狗頓時乖得像綿羊,繞到她的身邊,趴坐在地上,拚命搖尾巴。

  「好乖,沒想到你們還記得我。」

  她蹲下來摸了摸來福跟旺財的頭,跟在她身後進來的陸長興這才靠近,原本乖順下來的狗兒又放聲狂吼。「來福,旺財,不可以——」

  「外面是誰呀?」一個婦人的聲音從屋內傳了出來,沒多久,大門也跟著打開。

  「小、小清?!」

  沈蓉清困難地點了點頭,在陸長興的攙扶下,站了起來,聲音有些顫抖地喊著:「大嫂。」

  「你這孩子,怎麼現在才回來?你可知我們有多擔心你?」

  沈家大嫂又喜又怒,淚水交織,一時克制不住情緒,大步沖到沈蓉清面前,掮打她的手臂,哭著痛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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