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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怎麼不動?我跟幾位世子還等著呢。”陸長興飲了口茶,看著站在廳中,略略低頭的沈清,支著下顎問:“不會忘了吧?”

  忘?忘什麼?舞步還是身分?沈清諷刺地想著,以為這樣就能毀滅她的決心?

  不可能!

  “沒有絲竹奏樂,爺與各位世子不嫌棄,芙渠這就獻醜了。”她伸手取下其中一支步搖金釵,一半長髮披瀉而下。她將金釵握在手裡,懸墜的玉珠垂在她如蔥白指尖外,

  一手半遮面,一手橫在胸前,右足輕輕前點、後旋,指尖玉珠像是水中沖滌的薄紗,劃出優美的韻味。

  她身段柔軟,舞姿收放自若,浣紗美人在她的詮釋之下,完全不像一個虛構的角色,仿佛有條潺潺溪流在大廳裡沖刷出河床,河道兩側圓石鋪地,她就站在僅有一人寬

  的石頭上,垂紗入水,浣紗於溪,以瞬轉的連績碎花步將薄紗帶起,先是柔美後有勁,最後一個急收,將所有震撼都凝集在這一刻,讓人忘記呼息。

  沈清一曲舞畢,看也不看陸長興一眼,就乖巧退到一旁,準備接受眾人的指點,還有陸長興的冷嘲熱諷。

  他就是在等這一天吧,想讓她看清楚他是一座多難越過的青山,她才不會認輸。

  “這你還說舞跳得醜?你標準是多高啊?”

  秦王世子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越簡單的東西越難表演出脫,但是芙渠做到了,難怪會傳出陸長興怕她乘風飛去的消息,要是她今兒個表演的是《羽衣曲》,說不定真會當他們的面化作天女飛回瑤池。

  “這麼精湛的演出,算我們占到便宜了。你放心,你一離京辦事,我便立刻派人留意,別怕會有人趁你不在時找她麻煩。”

  沈清聞言,大吃一驚,訝異地望著坐在主座上的陸長興,見他得意地側了下頭,好像在跟她討賞一樣。他竟不是為了羞辱她才要她獻舞的嗎?

  “是,陸某並非萬能,必要時,也請在場各位護她一把。”陸長興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擱上桌子後,拱手向眾位請托。

  沈清不敢相信自個兒聽見的話,直覺又是陸長興鬆懈她警戒的做法,卻想不透下一步他會出什麼招,從檯面上的條件看來,每件事都是對她有利的,這不可能呀……

  “護什麼護?這種上不了檯面的歡場女子有什麼好護的?隨便跳幾段賣弄身子的媚

  舞就把你們的魂勾了去,虧你們還是宗室勳貴,丟不丟人?”一名冶豔明媚的女子急驚風地闖進了大廳,怒氣高揚,尤其對陸長興。

  “幾月不見,沒想到陸郎居然墮落至此,我還以為你跟其他男人不同,最後還不是納了偏房?”

  “我自己都不知道哪裡跟其他男人不同了?你喜歡的不過是你幻想出來的陸長興,與我無關。”陸長興突然冷了下來,表情嚴厲。

  “我看在唐將軍的面子上,不與你計較,不代表我次次都不計較。權叔,叫唐府過來領人。”

  沈清垂下眼眸。本朝姓唐的將軍只有一位,姓唐名順,他的小舅子是父親的門生,當年為了幫忙打點關係,書信、禮品不斷,一回京也會過來拜訪,豈知父親一出事,他作壁上觀就算了,居然說父親“疑似”有賣官的情形,舉的還是他小舅子的例子,難道他不知道這句話會害死多少人嗎?

  她就是唐順的女兒?!很好,說她是上不了檯面的歡場女子是吧?既然陸長興都在世子面前說要保她,不如走一步險棋試試他這句話的真偽。

  “芙渠先向爺請罪,請爺事後再責罰。”沈清站了出來,先向陸長興福了福身,再轉向唐琳,笑著詢問:“敢問唐小姐,什麼才是上得了檯面的才藝呢?”

  “你們這種扭扭捏捏的玩意兒,怎麼配得上陸郎?要與他稱對,當然得要騎射倶佳才行。”唐琳憤憤地瞪了沈清一眼,滿臉嫌惡。

  沈清不以為意,笑著說:“既然如此,我們就來比騎射。”

  ***

  沈清此言一出,連主座上的陸長興都不由得坐直身子。

  她會武功,並不代表就精通騎射,騎射要掌握的關竅十分複雜,馬術、箭術、對距離及風速的判讀,對臂力、腿力、眼力要求也相當嚴苛,就算她有涉獵,怎麼比得過在草原長大的唐琳?她可是鐵騎將軍手把手教出來的,上不比男子,也是女中精英,去年秋狩,唐順帶她同行,她一手打獵功夫還獲得聖上讚譽。

  果然唐琳一聽,哈哈大笑了起來。“有趣,當真有趣,我還沒遇過要跟我比騎射的女子呢。不管你實力如何,這句話就夠我敬你三分,至於比試,我看就免了吧,老虎跟兔子的比賽,有什麼好看的?”

  “芙渠知道,誰都怕輸。”沈清乖順地低首退下,不再多言。

  陸長興倒是笑了,這丫頭挑釁人的手段真高。

  “你說誰怕輸?”唐琳這人激不得,更何況中意的人還在場——她自認做不出閨閣女子扭捏的模樣,可姑娘家該有的心情她一樣不缺,而且她還多了一分好勝。

  “好,要是你贏過我,我唐琳這輩子不會再找你麻煩。”

  “芙渠謝過唐小姐。”沈清略一福身。“可惜芙渠沒有賭資,還請唐小姐見諒。”

  “誰說沒有?你輸了,就離開陸府。”唐琳一揮手,自信得好像隨著這動作,沈清就會被趕出陸家。

  “這事不是芙渠說了算,一切要問過爺的意思。”沈清很清楚,包括陸長興在內,在場沒有一個人相信她能占上風。

  “陸郎,你怎麼看?”唐琳立馬詢問他的意思,十分期待他能點頭說好。

  沈清也望向他,雙眸平靜無波,好像他作什麼決定都無關緊要的樣子。

  就說這丫頭挑釁人的手段很高,現在他也有些怒意橫生了。

  陸長興眯起眼,讓老僕重新換了杯茶,手指輕叩著把手,有一下沒一下的,好像在所有人心裡敲響鐘。

  “芙渠輸了,那便是輸了,你有什麼資格趕她走?要不是今天芙渠想靠自己掙口氣,你以為我會眼睜睜看你欺負她嗎?”陸長興嗤笑一聲,完全不給唐琳面子。

  “我不知道芙渠會騎射,倒想見識見識。唐小姐不比,我跟芙渠私下切磋也是情趣。”

  “誰說我不比?”唐琳不甘示弱地瞪了沈清一眼。“就讓你看看什麼才是正統的騎射!”

  “敬請唐小姐指教。”沈清不卑不亢,朝陸長興盈盈跪拜。“芙渠斗膽,請爺安排比試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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