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心 > 戲紅妝 | 上頁 下頁


  再說,也是時候該在普通幫眾面前露露臉了,每回來去匆匆,會見的都是分舵管事的人物,不乘機亮一亮相,他們還以為幫主仍跟掛在廳裡那幅畫像是同一個人,那可是他作古的外祖父。

  鎮江南分總舵共有三處銜接渤河,各別為東懸、西懸、南懸碼頭,南懸設文書房,專管所有牌牒、文書、通令、人員接待,以及薪餉造冊發放。陸長興此次南下,就是在南懸碼頭這裡的文書房召見各分舵主。

  姑且不論陸長興在不在此,本來就不該在碼頭聚眾生事,更何況是文書房如此重要的地方?

  沈清以此勸誡找他麻煩的幫眾們,卻被一大群男人恥笑,眾人看他的表情,仿佛在看一名於外頭受了傷、急著回家找母親哭訴的小毛頭一樣,絲毫不把漕幫規矩放在眼裡,他只能躲在保他進幫的阿牛身後,雙雙被人逼到河道旁。

  “三爺,大家都是為幫裡做事的,求你別找阿清麻煩了。”阿牛雙臂大張,護著身後的沈清,一邊注意別失足掉落河道裡。

  “就是為幫裡做事,我才要查查這人是不是帶把的,你知道幫裡不收女人,我總不能讓我舅舅難做。”帶頭人稱三爺的男子,是鎮江南分總舵副舵主的外甥。他彈著指甲,狀似無謂,在他麻子臉的映襯下,生生多了幾分噁心。

  “阿清四肢細瘦,講話輕得跟鳥啼似的,臉蛋比姑娘家還秀氣,阿牛,你該不會帶了自家媳婦進來蹭糧吧?”

  “你別胡說!”阿牛臊紅了一張臉。“阿清是男的,是小時候傷了喉嚨,聲音才沒辦法變粗。”

  “我看是傷了下體吧。”不知道是誰說了這句諢話,引起的笑聲都震動了腳下的木棧板。“剛好哥哥懂點歧黃之術,把褲子脫了,讓哥哥替你瞧瞧。”

  人群中走出一名穿著褐色衣服的男子,搓著下巴,笑得輕浮,阿牛護著沈清想斜退一步,腳上不知道勾住了什麼東西,居然往前跌去,沈清想拉住他,腳上跟著一滑,反而推了阿牛一把。

  阿牛慌得想抓個觸手可及的東西穩住身形,誰知道搭上了褐衣男子的腰帶,硬生生把他褲子扯下來。

  沈清閉眼,撇過頭去,仿佛看到什麼髒東西。

  “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阿牛連忙站起來賠不是,雙手慌亂地揮著,這下才看到對方的腰帶還在自己手裡。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這、這個還你!”

  沈清癟嘴將笑意吞入腹中,拉著阿牛就往後退,看他還傻傻地握著那條腰帶,便一把奪下,扔到褐衣男子跟前。

  “我殺了你們!”褐衣男子提著褲子,雙眼赤紅地朝他們兩人衝撞過來。

  “阿牛小心!”沈清猛地將阿牛往後扯,想避開危險,卻挨不住阿牛後倒的重量,兩人前後跌坐在地,沈清倒下時來不及收回的雙腳恰好踢中褐衣男子的膝蓋,一絆,就把他絆進河道裡了。

  “好你個小畜生,居然不把我三爺放在眼裡!”他氣急敗壞地啐了口唾沫,右手往前一揮。“來人,給我打!他們沒死,你們也別想待在漕幫!”

  三爺身後的幫眾一擁而上,正當沈清走投無路、想帶阿牛跳河道逃生時,一記皮鞭抽中了跑在最前頭幫眾的小腿上,血淋淋的開口讓他吃疼地倒了下來,接著兩、三個小腿也是皮開肉綻,沒人敢動了。

  沈清訝異地抬起頭,看著由文書房方向走來的三名男子,個個高頭大馬,一看就知道是北方漢子,特別是中間那名執鞭男子,氣度尤為不凡。

  他躲在阿牛身後,偷偷觀察,那名男子不論身長、體格,甚至是長相,皆是三人之中的佼佼者。

  見他濃眉斜飛入鬢,瞳眸幽深如海中蛟龍,一舉一動,皆有難以言喻的霸氣。鼻若懸膽,薄唇如葉,輪廓淩厲鮮明,一身赤色勁裝,身後披風飄揚,長髮攏成一束,以碧玉銀扣固定著,不怒自威的氣勢,宛如站在山巔俯視眾人的王者。

  “誰敢壞我三爺的好事?”他氣衝衝地回頭,見三人有些面熟,一時又喊不出名字,加上沖上腦門的憤恨已經燒壞了理智,不及細想就指著他們大罵。“你們是誰?膽敢在漕幫撒野?”

  “老大,他居然說你在漕幫撒野耶!”駱冰像聽見什麼笑話似的,笑得前俯後仰。“就算你想在漕幫撒尿,也——痛!哥,你幹麼打我?”

  “不准對幫——”駱雨正要道出“幫主”二字,陸長興先一步抬手制止他。

  “漕幫鎮江南分總舵什麼時候有三爺這號人物了?”他卷起長鞭,掛回腰際,好整以暇地看著自稱三爺的男人。

  “你新來的?居然不知道我三爺何許人也?”他以拇指比著自己的鼻子,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完全不把陸長興放在眼裡。

  “說出來嚇死你,我是鎮江南分總舵副舵主陳昌銘的外甥林正南,你現在知道我是誰了吧?還不快給我跪下!”

  “陳昌銘的外甥?”陸長興大笑一聲,像在看跳樑小丑。他大手一揮。“駱雨,去叫陳昌銘給我爬過來。”

  “是!”駱雨領命,幾個步伐就不見人影。

  “你……你到底是誰?”以往報出舅舅的名號,就能喝退一群幫眾,連其他分舵的舵主都要賣他幾分面子,無往不利的法寶卻在這人面前失了效,林正南的臉上難免浮現了些許慌亂。

  “不急,等會兒你就知道了。”陸長興朝他笑了笑,好奇的幫眾越圍越多,仿佛這裡有船下貨一樣。

  沈清見他連陳昌銘都不放在眼裡,心裡已有計較,他不是總舵主,便是幫主。以他對漕幫的瞭解,總舵主已是五十開外的男子,這點可以剔除,至於幫主,也就是現任的漕運使,似乎連而立之年都還不到,如此一來就對得上號了。

  他沒想到區區一件小事就引個大人物出來,還是最大的,但願林正南狐假虎威,敗亂漕幫風氣的事,足以讓這人忽略了事情起因,別注意到他跟阿牛才好。

  不過人生就是怕什麼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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