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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這個,就由朕暫且收著。」浩瀚冷不防地拉住她,不顧她的反對取下她一隻耳環,「朕在地宮等你,待你回來了,朕再親手還給你。」

  欲走的晴諺停下腳下的步子,感覺此刻在他掌心裡緊握著的,彷佛不是只耳環,而是某種承諾,她將他的擔心悉數瞧進眼底,而後看著他將耳環收好後,不顧一旁太醫的目光,掬起她一繒發送至唇邊親吻。

  「朕命你,無論如何都得回到朕的身邊。」

  知道自己很可能得把命豁出去的她,慢條斯理地抽回自己的發。

  「用不著你吩咐我也會回來!」都這麼多年了……在他對她說了那些後,她若是死了,豈不是太不划算?

  有了她這句保證後,浩瀚的面上這才又露出了笑意。

  「陛下…」」就快急自了發的太醫,緊張地在他身旁低喚。

  「咱們走吧。」當晴諺一聲不響地離開他面前後,傷口劇烈作疼的浩瀚,這才甘心與太醫一塊移駕地宮。

  寒風自敞開的門扉灌入殿中,將一殿的燭火全都熄滅,獨留下滿地的不安與空曠。

  已集結完成的坎天宮護皇軍,在晴諺來到後,全軍開向坎天宮對外最大的宮門,沿途上,廊外箭雨伴著細雪落下,箭矢的尖端在火把的反射下,散放出點點的銀光,就像是雪夜裡灑落了一地的星子,令人有些分不清是雪還是星。

  披上父母曾經著過的戰甲,彷佛就將父母有過的責任也一道披在了肩上,站在宮門內的晴諺仰首望著高高聳立的宮門。

  箭矢一根根釘插在宮門和屋簷上的尖銳響音,此起彼落,聆聽著外頭的人聲馬嘯種種紛亂的聲響,晴諺轉首四下看著這座在父母為主上付出生命前,曾經細心總管經營過的樓宇宮殿,原本她在浩瀚受襲後慌亂的意緒,因此而冷靜了下來。

  身為坎天宮總管,她的職責是守護陛下。

  就算是得和她父母一般失去生命,為了坎天宮裡那一攤浩瀚所流下的鮮血,她知道,她會為浩瀚守住這一片小小的國度,不計代價。

  雪不知是何時落下的,在回過神來時,幽暗的大地已披上一層淡淡的雪妝。

  坎天宮宮外上百支的火炬,將宮外照得耀眼輝煌有若白日,地面上的白雪瑩瑩發亮,忽地,一攤噴灑而出的熱血落在雪地上,猶帶熱意的鮮血立即將那一層薄薄的雪花融化。  』

  手握紅劍,領著坎天宮護皇軍的晴諺,在敵將手握長矛策馬朝她沖來時,一劍砍斷矛身,並在矛尖落地之前將它拾起,一鼓作氣反手將它插在敵將的馬腹上。受痛的馬幾當下起蹄嘶聲長嘯,狠狠將馬背上的敵將甩落至地。

  一陣天旋地轉後,墜地的敵將還未來得及起身抽出腰間的佩刀,一抹紅光已掃至他的面前,他瞪大了眼,睜睜地看著來劍在下一刻一劍取下他的人頭。

  失去綁束的長髮,烏絲在風中飛揚,晴諺一手抹去濺至面上的血漬,眯眼在人群中找到另一名敵軍為首的將領後,她揚起長劍,以飛快的速度朝他奔去。

  沿途上阻礙重重。敵軍也明白射將先射馬這道理,因此敵軍在忙著保護大將之余,亦下令得先擒下晴諺。自暗地裡竄出來的刀尖劃破了她的左臂,她看也不看,只是以左手抽出腰際的軟劍回贈偷襲者一記。而在她另一手的紅劍則是一刻也沒停下,一一劃過敵軍的戰馬,跟在她身後的屬下,則是追上前來,在敵軍墜馬時紛紛跟上殲滅。

  左臂的感覺,像是遭到烈火熾熱焚燒,跟前包圍她的敵軍數之不盡,黑夜與血腥製造的恐懼,千方百計地想要乘隙擠進她的身子裡,可是她卻拒絕攜帶任何一絲恐懼。

  她的恐懼早已滅頊了,它就沉在坎天宮那座碧綠的小湖裡。

  自雙親殉職後,坎天宮總管之職隨即由他人繼任,但浩瀚與日月二相卻覺得繼任者並不適任,為此,在浩瀚的旨意下,日月二相得在短期內擇出另一名坎天宮新總管。

  她已經忘記那時的日月二相,為了此事究竟找過了多少人選,她只記得有日午後,在她待在繡房裡縫製著浩瀚的夏衫時,他倆來到了繡房,怕熱的月渡者坐在繡房外的欄上乘涼,而日行者則是來到她的身邊陪她坐了好一會。

  很有耐心的日行者,在她將手中的夏衫縫製完成後,兩手交握著十指,慎重地問向她。

  「倘若,你受了傷,而那傷口。傷得很深很沉,往往常人在受了那種見骨的傷後,就再也無法修補與復原。往後當你又再次遇見這種會受傷的機會,你是會全面放棄並逃得遠遠的,還是再一次的面對它?」

  天外飛來的問題,起先令她有些摸不著頭緒,但後來仔細深想後,她才明白他所指的是她父母的事,與保護浩瀚的重責大任。

  「我會踏過去。」她擱下手中的針線,字字鏗鏘有力地道,「因為再壤再痛的我都已見過了,那麼,這世上已再無任何東西可威脅我或是令我感到恐懼。」

  一抹安心的笑容,在片刻過後浮上日行者的臉龐,他不語地伸出一掌輕拍著她的肩,然後朝遠處的月渡者點點頭,之後,不過許久,浩瀚頒佈了新旨,她也就成了坎天宮的新任總管。

  是的,她會踏過去的。

  因這世上,已再無他事可令她恐懼。

  即使是在這種狀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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