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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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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哭。」他柔聲在她耳畔說著。 「我沒哭!」淚霧漫過她的眼眶,但她隨即將它眨去,她抖索著身子,手中的鮮血愈沁愈多,她只好更用力壓緊他的傷口。 「那,別為我皺眉。」他抬起另一手輕撫著她那柳似的眉。 「你別亂動!」正替他綁上布巾止血的她,愈綁愈是心急。 浩瀚在她的聲音都哽著強自抑下的哭意時,一手抬起她的下頷,然後溫柔地以掌心捧著她的面頰。 「晴諺。」他瞬也不瞬地凝視著她,「朕,最多,就只能將你放在心裡,時時的想起,並夜夜為你輾轉難眠。以朕的身分,朕不能自私的說出、也不能做出,為你死生相許或是不顧一切那類的誓言或舉動。但,朕願為你失去朕的指頭,毫不猶豫。」 長久以來纏纏綿綿在他倆間的情絲萬縷,在他的話脫口而出後,似遭金剪絞斷,段段在暗地裡裁織成的情意,就這麼出其不意地攤在她的面前,一下子淹沒了她,也不管她是否會因此滅頂。 她怔愕了一會,方才用力眨去的淚意,飛快地又重新回到她的眼眶裡徘徊,心底突然潰堤的情緒,四處氾濫成災,彷佛就快不可收拾。 「別在這時同我說這個!」沾著他的血的雙手,將他的斷指按得更緊。 他很堅持,「就是在這對你才更得聽。」 「你這混蛋……」嬌容蒼白的她,氣抖地抬首,忿忿地一手拉下他的衣領問:「你以為我是石頭造的,所以什麼感覺都沒有嗎?」 「朕知道你為朕而心痛。」 「那就閉上嘴讓我為你止血!」她一把放開他,替他的掌心點了穴後,將所有汲血的布條全都扔至一旁,撕來新的布條重新替他綁縛好傷口。 在她忙碌不已時,整個人朝她俯探下來的浩瀚,用未受傷的一手悄悄環住她的腰。 「你在發抖。」他安撫般地徐徐撫著她的背脊,「你很怕?」 怕?不,她不是怕。 她只是不知該如何處理,此刻心中那似千萬隻螞蟻同時噬咬的感覺。 這麼多年來,她從未讓他受過了點傷害的,可這回,她居然令他因她而失去了一指,令她更覺得要窒息的是,他非但沒有怪她,反而在這時,乘勢把他那總是鎖得緊緊的心房打開,讓她一窺裡頭的風光,然後問她,她的情意到底能不能曬得進裡頭。 「晴諺,朕對你是真心的。」 心靈的觸碰、眼睫的翕動、血液呼嘯而過的聲音,將他們彼此之間的空隙揉混成一團濃郁得攪不散的氛圍。睛諺用力張著雙眼,捨不得眨去眼前片刻的片點,那雙倒映著浩瀚臉龐的眼瞳,在燭下閃閃發亮,試圖想將說這些話的浩瀚給牢牢留據在她的眼眶裡。 是不是只要留住了這些,幸福就可以輕易的降臨? 是不是在把雙眼合上了後,終於鬆口的愛意就會烙進她的心底,任誰再也抹不去? 赤裸裸的真心,此刻看起來好脆弱,可它卻又如此地美麗,它美得讓人不由自主地泛起酸楚的情緒。她從沒想過,人生裡除了艱難與痛苦外,原來美好也會令人落淚。 「為我,值得嗎?」看著他的斷指,她噙著淚,但不肯示弱的淚珠,最終還是翻出眼眶。 「值。」 「你從未說過……」握著他的傷處,她不知該不該放開,但這時,浩瀚覆上她的手,與她緊緊交握。 「海誓山盟不難,十人中最少有九人曾脫口允諾過,那,剩下沒開口的那一人呢?他在想什麼?」 「他在想什麼?」她瞧著他清澈的眼眸,深深望進他總是讓人看不清的眼底。 「他在想,他的愛,應該不只是如此而已。」他以很平淡的口吻說著,就像只是個普通的路人甲乙而不是什麼皇帝,「他會煩惱,該給另一個要攜手度餘生的人什麼樣的生活與環境?他會愁明日是晴是雨,一家人是否能溫飽,以及他們的孩子,能否平安無憂的長大……」 晴諺靜默了半晌,緩緩抽出猶在抖顫的雙手,深深感覺到,愛情就像尾狐狸,其實既奸詐又陰險。 站在紅繩這一端與那一端的兩人,在情絲還纏繞得難解難分之際,只要誰搶先占好位置,誰先開口。掏心挖肺地將深藏不露的真情攤在陽光下後,誰就穩操了勝券。而另一個慢了一步開口的人,就只能宣佈棄降,選擇愛上他的全部,再奉上她的全部。 雖有不甘,也許感覺還有點卑劣,可是它甜蜜無比、真誠得讓人的眼眶幾乎攔不住那欲溢出的一小攤清淚,然後又因那鼓滿胸腔的感動,而不得不收下誰先給予的幸福。 「你太狡猾了……」她不斷搖首,覺得一敗塗地,卻又輸得好不甘心。 「朕好,為你;朕惡,也為你。」他的指尖再次滑過她的芳容。 晴諺僵站在原地,恍然地感覺著他蝶吻般的指觸,輕撫過她的唇瓣,再滑下她的面容點向她的心房。 「陛下!」十萬火急被催趕而來的太醫,一見浩瀚的斷指,當場被嚇得血色全無。 「朕沒事。」他應付似地應著,兩眼還是在晴諺的身上游走,「睛諺,朕需要你。」 朦朧不清又帶著暖昧的話語,晴諺聽得再明白不過,她一手抹去眼角的淚,重新振作起精神,朝他揚起下頷。 「你當然需要我,眼下除了我之外,你以為還有誰能救你?待會我就去點兵,然後率軍去守住你的坎天宮,你給我好好的在你的地宮裡待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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