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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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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七年前見過你後,這些年來,我一直思念著你的側臉,日裡夜裡,所想的皆是你。我想你,無時無刻的想,因此想念你,那已是一種習慣,一種只要我還活著就無法戒除的癮。」 來得措手不及的剖白,令她胸坎裡那顆原本輕柔而緩慢跳著的心,在濃得化不開的情意裡,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她像是不經意打開了個藏在暗地裡不願見光的箱子,開箱後,就再也擱擋不住裡頭關鎖已久,渴盼能夠浴沐在陽光下的情意。 「我常在想,你過得好不好?是不是又那般日夜不分、筋疲力竭的在練刀?在你成為帝國第一武將後,我則開始在想,你的負擔重不重?會不會累?努力了那麼多年後,你是否已得到你想要的了?」他瞬也不瞬地瞧著她的背影,喃聲將無法對人傾訴的心情烙在她的背影後。「這些年來,我多麼盼望能再見你一面,可我明白,我倆若是相見,那只會在帝國與天宮開戰的情況下,我不願我倆將會是在戰場上相見。因此我也和你娘一樣,想見你,卻不能見你。」 記憶裡早已斑駁的顏色,在他一言一句裡,在時光的川水裡逆流而上,將那些她早已遺失的過去一一帶回她的眼前,她忍不住緊屏住氣息,在他的揣測裡,回想著以往的他與自己,他那帶點落寞與寂寥的語音,像柄大錘,重重地捶打在她的心版上,在掩不住的刺痛中,所留下的,是他毫無保留的擔心,她從不知道,當她努力想在帝國裡往上爬時,有個人,關心的不是她的功與名,而是她自己。 站在他前頭動也不動的夜色,很是後悔問了他這個問題,想逃,卻無處可躲,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將他的真心捧至她的面前。 在她知道,曾有個人,是如何以想念著她過著日子時,她的喉際因此而緊縮著,那些明明就只是由思念所組成的話語,在入了她的耳後,並不像根輕飄的鵝毛般落下,而是像無數顆壓得她喘不過氣的大石般,令她沒有勇氣去面對他話裡那掩藏不住的深情。 他低下頭,自嘲地說著,「我知道,在你眼中,我或許不過是個敵人,只是個刀下敗將,以及一個讓你感到厭煩的男人,可你不知,只要能在你身邊一日,就足以抵過七年的等待與相思,因為只要能看你一眼,我就能再繼續思念你七年。」 夜色無言地悄悄轉過身,看著此時不臉紅也不笑的他!像個陌生人似的,一副似再也難以負荷如此重擔的模樣,撫著胸口站在原地,筋疲力竭地掏挖出心底最深處的感情,再毫無保留,赤裸裸地虔心奉上給她,這般看著眼前的他,她分不清自己帶給他的,究竟是痛苦還是快樂,她不知在他的生命遭她佔據這麼多年後,若是將她自他的生命裡剔除,他還能剩下些什麼? 或許恐將什麼都沒有。 而最讓她感到不忍的是,那一日,當她前去迎戰他時,持劍與她相向的他,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態來面對戰場上的她?當她毫不留情,狠狠地以刀劃過他的身子時,他又在想些什麼?他不因此而感到心碎嗎?為什麼他還要在她被放逐時找上她? 低首直視著地面的風破曉,緩緩告訴她答案。 「我常在想,是不是每個愛上你的人,都和我一樣,因你而在心頭留下了最美麗的回憶?是不是每個曾見過你的人,也都和我一樣,從此世界都失去了顏色?」 夜色怔怔地沉陷在他的話裡,像個被流沙拉住兩腳的人,怎麼也無法動彈,先前的疑惑與不忍,全都遭他這句話給掩蓋而過,獨獨留下了為她傾心的痕跡,她深喘了口氣,某種因他而感到鼻酸的感覺,怎麼也揮之不去,她甚至不敢站在原地凝視著他,或是一瞥他的雙眼,去瞧瞧這個因她而遍體鱗傷的男人。 「你……後悔過嗎?」她別開眼,困難地把話擠出口。 緩緩抬起頭的風破曉,走至她的面前,兩手捧起她的臉龐。 「若你也懂得什麼是思念,你將會知道,我一直都活在你給我的夢裡面。」 「夢?」在他那令人感到灼熱的目光下,她有些想閃躲,但他卻不肯讓。 「你是我所有的美夢。」他沙啞地說著。 在那一刻,夜色忘了該怎麼呼吸,亦無法將目光離開他的身上,心緒大亂的她,怔看著他的臉龐,在那上頭,她沒有找到半分後悔,或是抽身而退的念頭,她無意識地抬起一掌,在指尖輕觸到他的臉龐時,發覺自己在做什麼的她才想抽回來,他立即緊緊握住,自他掌心傳來的溫暖與心跳,如蓮控制不住的荒原野火般,開始在她心頭……蔓延。 *** 「會不會……太大了點?」仰著頭的風破曉,邊看著眼前的山寨邊問身邊人的意見。 「我是這麼想。」兩眼再次滑過這座規模龐大的山寨,夜色是滿同意他的意見。 雙雙收回目光後,他倆看了彼此一眼,發覺在他們眼中,皆有著同樣無奈的眸光。 在走了幾日的山路後,他們不過是想找個地方借宿,然而在這處山頭上,唯一能看到的建築,就是這座看似誇張的山寨,沒得選的他們,才來到寨門前敲敲門,裡頭以為是肥羊自動送上門的山賊們,隨即亮刀亮槍地開門打算洗劫他們,就在夜色一露臉後,馬上就讓情勢來個大逆轉,一如以往,山寨裡的人全都因她逃命而去跑個精光,他們想攔都攔不住。 只是想借宿一晚而已,他們要座這麼大的山寨幹嘛? 身為禍首的夜色,感慨地摸摸自己的臉龐,不禁覺得光靠她這張臉,她就可以在迷陀域裡橫行無阻……唉,她已經快變成一個吃住都不必付錢的土匪了,這些人是存心破壞她的名聲嗎? 冷意伴隨著暮色來襲,風破曉推著她進門去避避寒風,在走進不知可容納多少人的寬廣大廳後,他自一旁找來兩盞燈後將它們點然,再將其一交給她。 「你歇歇,我去看看能不能弄點吃的。」 掌著燈的夜色,獨自站在空曠的大廳裡,看著掌燈離去的風破曉,身影漸漸消失在另一端的黑暗裡。 沉穩的足音,一聲聲地迴響在空無一人的山寨中,聆聽著他愈走愈遠的足音,她覺得那像戰場上的鼓聲,每一下每一聲,都會令人的心頭感到震顫。她一手撫著胸口,很難遺忘那日他曾對她說過的那些話。 那些他的真心。 她是知道自己的長相不差,但因她的個性、身分,很少有人喜歡她,在中土裡,唯一一個曾大剌剌表示看上她的人,就是孔雀,但孔雀生性本就輕佻,說出口的話時常令人分辨不出是真是假,加上她也不欣賞那類的男人,所以多年來她只把他的愛慕當成常態而沒當成一回事,她更知道的是,孔雀也與破浪一般,對於武藝有著某種程度的執著與狂熱,遇到武藝勝他一籌的人,他就像發現了新玩具似的,非得勝過那人不可,因此他們雖年年都行,孔雀年年皆不曾放過水,反倒是一年比一年強,或許對孔雀來說,勝她與愛她是兩回事,而她之所以能夠吸引孔雀,一開始就只是因為她的武藝。 但風破曉,則與孔雀完全不同。 他幾乎是雙手捧著真心來到她面前的。 他不在乎他倆的身分,也不介意武藝是否在她之下,他更沒有那種非勝她不可的決心,打從他劫囚的那一刻起,一直以來,他就只是單純的關心著她,一心希望她能與天曦母女團圓,自一開始到現在,不管碰了多少釘子,他都沒有因此而改變過。在他身上,她找不到別的企圖或野心,反倒是他給了她許多不在她預料內的東西,他總是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不管是需要吃飽喝足、暖衣豐銀,他皆主動為她提供,甚至是在她需要個人來分擔她的傷心時,他也不吝出借他的肩膀讓她倚靠。 是不是每個生在黎明破曉時分的人,都像他一樣,沐浴在朝陽下的那顆心,都是如此溫暖而明亮?或者這個本身就是在黑夜過後才出現的破曉,天全就是要照亮她這種躲藏在黑暗中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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