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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破曉哥哥來信叫我去看看山口的城門築得如何了,我沒空留在這陪你胡鬧。」她揚了揚手中的信條,說完話後,一手按著窗邊,輕巧地躍過窗扇。

  也跟著跳下去的天涯,忙不迭地追問:「慢著,你是想教我怎麼同那些來求親的人交代?」

  「樓子既然是你捅的,那就自己擺子。」在下人牽來馬匹後,她邊說邊翻身上馬。天涯差點被她的舉動給嚇短了十年的壽命。

  「霓裳,你不敢騎馬!」自她十三歲那年,朝露夫人失足墜馬而死後,她就對騎馬懷有某種程度的恐懼感,因此平常若是要出遠門,不是由他親自載著她,就是海角抱著她騎,若是他倆都不在,不管路途再遠,她情願用走的就是不願騎馬。

  「誰說的?」帶著負氣的成分,她一手扯過手中的馬韁,兩腳往馬腹一夾。

  「等等,你先慢著,不要衝動——」來不及攔住她的天涯,趕緊回頭找著她的跟班,「海角!」

  早已沖去馬廄的海角,在下一刻策馬馳過天涯的身旁,如一柄疾射而出的飛箭,直奔向疾馳出城的霓裳。

  為了顧及她的顏面,讓她出了天壘城在來到山道上時,一路上都守在她身後的海角,才加快了馬速輕鬆地超越不善騎馬的她,但在她不打算停馬時,他索性騎近她的身旁,健臂一摟,硬是攬著她的腰強行將她拉過來與他共乘一騎,並將不停掙動的她緊按在懷中。

  「我可以騎的!」不想在這時與他相處的霓裳,使勁地推抵著他的胸膛,可卻敵不過他的力道。

  「小姐受了傷。」海角淡淡地解釋,將她按在懷中的大掌,無論她再如何閃躲或是推拒,就是怎麼也不肯讓。

  因在他懷中,悲喜任他揉捏,一顆心也因他而擺蕩的霓裳,覺得現下的自己像只困獸,捉住她的人並不想留住她,可又不肯放她走,又或許,這座牢籠本就是她親造的,從一開始,就是她將自己給困在裡頭不願離開。

  許久過後,她幽怨地看著他的臉龐,但他仍舊沒有低首看她一眼,也沒有多話,他只是放慢了馬速,專心挑撿著較好走的坦道,好讓懷中的她能感到舒適點,這讓她忍不住揪緊了他的衣襟,埋怨地將臉埋在他胸前,靜靜聆聽著自他胸膛裡傳來,那一陣陣不誠實的心音。

  與海角沉默地趕至三山山口,三道山門中處於最上頭的第三道山門後,霓裳立即下馬走向正等著她前來巡察的工頭,被她留在原處的海角,在審視下她的背影一會後,不放心地也跟上。

  築於兩處高聳山頭間的第三道山門,正巧處於斷口中,兩扇由她集資並耗費無數人力,才打造完成的巨大銅門,已在斷口中高高聳立而起,照射在銅門上的日光,讓銅門反射的光芒道在數裡外就看得見,而就在門外五裡處與十裡處,也各有一座先前已完工的銅門。

  這三道方落成,守護天宮三山的山門,有監於上回帝國的紫荊王,競在一夜之間就無聲無息地滅掉托雲山天苑城,天宮所有山頭的城主與宗主,在事後會商於天壘城,為免日後再有類似的事發生,一致決議築上三座城門,以防止帝國再攜軍入山。

  隨著工頭在巨大的山門內外巡視了兩趟後,忍著一身不適的霓裳,腳步愈走愈不穩,為免他人會看出她的異狀,她支走了工頭,繼續在山門外檢視,這時再也忍不住的海角忙走至她的身畔,在他欲伸手扶住她時,她卻避開他的碰觸。

  她別開芳頰,「我沒那麼嬌弱。」

  「小姐,歇會吧。」海角直盯著她雪白的臉龐,知道不愛騎馬的 她定又是暈得很難受,她偏又藏著不說。

  聽著他似乎帶著心疼的言語,驀然止住腳步的霓裳,回首看了他一眼,也覺得自己根本就沒必要在他的面前逞強,即使是他先前有多傷她的心,但她也知道,他的性子本來就是這樣。

  她撫額低歎,「算了。」

  再次迎上前的海角,小心地扶住她的兩臂,見她沒有推拒,他趕緊帶著她到一旁的樹下,將自己的外衫鋪在遍佈秋葉的地上,才扶著她坐下。

  秋風帶著寒意輕巧地滑過樹梢,所坐的位置處於高處的霓裳,往下俯看著一眼望不盡的樹林,林中楓、槭、白樺、銀杏交錯種植,色鮮豔彩,將山林織成一片色彩繽紛的秋毯。

  看著眼前醉人的景致,霓裳總覺得它們和她都一樣很孤單,每年三山的楓葉都會紅,可真正能坐下來靜心欣賞的有幾人?就像海角每日都陪在她的身旁,但他卻從不肯讓她知道他的內心,也不肯讓她偷看一眼,或是打開心門讓她走進去一窺堂奧。

  「海角。」她看著前方,神情幽遠地問:「你記不記得我小時候 曾問過你,你為何不離開天宮?」

  「記得。」他定定地應著,從無一刻忘懷當年她那無私的言語,以及不顧自己只想讓他自由的那顆心。

  「當年你為何不走?」他本有機會脫離這身分的,但他沒有,這些年來,他也從來不提不說。海角頓了頓,眼中抹上了一份雪夜裡的回憶.他記得那時背著她在雪地裡行走,那一雙緊摟著他不放的小手.也記得她是如何地溫暖,提供了他從不曾在天宮所得到的關懷,他最忘不了的是,她那雙眾人皆對他視而不見,獨獨只有她將他放在心上的眼眸。

  「小姐需要我。」半晌過後,他說出個聽來似理所當然的藉口。

  「現在呢?」她偏首凝睇著他,「你想離開天宮嗎?」那時若是他沒及時救她一命,恐怕她就算是病死了也沒人知道,可現下已不同,她早就不再是當年那個非仰賴他不可的小女孩。

  他堅決地搖首,「我的職責是守護小姐。」

  霓裳無奈地撫著額,大大地歎了口氣,「職責並非人生的全部,我要的也不是你的忠誠,而是你的快樂。」

  「在小姐的身邊。我很快樂。」

  「可我看不見你將自己擺在哪裡。」她仰首直視著他的眼瞳,「告訴我,你真要一輩子都背著你的職責守在我的身後?你就沒有屬於自己的心願或是夢想嗎?難道你不想娶妻生子,或是成家立業?」

  其實只要他願意,憑他的身手,他早就可以在天宮闖出名號並佔有一席之地,他若願離開天宮去闖蕩天涯,也定能在三道揚名立萬,可他不,他情願不要得到那些,他只願居於她的身後陪伴著她,十年如一日的以她的家奴自居,而他,似乎很滿足於這種狀看著她眼底掩不住的擔憂,海角強迫自己別開臉。

  「沒想過。」

  「倘若……」她啞聲地再問:「倘若我真嫁了人,你怎麼辦?」

  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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