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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他輕拉開她的身子,拭去她滿面的淚痕,懇切地問:「告訴我,是誰要殺你?你說清楚。」

  紀淩神智逐漸清醒,聽清楚了他的問話,慌忙地推開他,閉上眼掩住雙耳不看不聽,不願他知情。她寧可他什麼都不知道,一直維持現況,她只想擁有這短暫的幸福,她還不想自他給她的美夢中醒來,又回到孤獨一人的生活,她情願就這樣不要醒。

  他拉下她的手,不要她再隱藏。

  「聽我說,我愛你.我會守著你,把心底的話說出來,讓我分憂,不要把我擋在心門之外,我終究要知道的。回答我,上次是怎麼回事?是誰派人來殺你?楚歌說那是職業殺手所為,你的手上有槍怎麼不還擊?即使你不說楚歌也會查明,之前我不逼問是希望你能主動告訴我,但你不,你總是把它藏起來,我不能再忍受你折磨自己,今天我無論如何都要知道,你快說。」

  看著他執著的模樣,紀淩擦乾淚,堅強地面對他。

  「上次的槍傷的確是職業殺手造成的,但連雲他不是存心想傷我,即使他是開了槍。當他知道我跟他雇主的關係後,他就改變心意不殺我,甚至把槍扔在地上,他不是壞人,只是一時的利慾薰心,如果他事先知道我的身分,他絕不會上門殺我,他是我放走的,你要怪就怪我好了,不是他的錯。」

  「他叫連雲?」宿語昂的眼底寫滿憤怒。

  紀淩明白他的語意,情急地開口,「他是我的朋友,你不可以報復。」

  「你差點因此而死,不只報復,我要親手宰了他!」他激動地吼,心碎的痛楚時時刻刻地提醒他再也不能讓紀淩獨自面對危險,不能有下一次的機會讓敵人行動,傷害她就要付出代價:

  「不可以這麼做,你不能殺我的朋友,求求你不要。」淚水不由自主地又奪眶而出,她哀聲地乞求。

  「紀淩……」宿語昂無奈地摟住她,忍著燒得旺盛的怒火向她保證,「別哭,我答應你不殺他也不報復。」只要別讓他碰見那個傢伙,這點他可以做到。

  「真的?」

  「對。」他抹幹她的淚,不情願地答應。「是誰派他來的?我可以放過你的朋友,但我絕不放過主使者,這點你不能瞞我,這關係到你的安危,我有權利知道。」他雖讓步,但不表示他放棄揪出真凶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讓主使者斷念,她就永遠不能平安,而他將會「隨時可能失去她的恐懼。

  「紀紹榮夫妻,是他們雇用連雲的。」紀淩垂下頭低聲地說。

  「是他們?」他沒料到紀紹榮會如此心狠手辣,連自己的親生女兒也能痛下毒手。

  她笑得很淒涼,「很可笑吧?生我的人竟不要我活著。」

  「是因為我拆了萬業,所以他們才將矛頭指向你,間接地來報復我嗎了?」宿語昂捉住她的雙肩問道.她所受的傷害竟是他造成的,她還默然地不告訴他事實,她究竟在想什麼?他愈來愈不能理解她的心態。

  「你只說對了一半,紀紹榮從很久以前就有想殺我的念頭了,為了防他、躲他,我自八歲後就和李嬸獨居,不讓他有機會親近我,這次會發生這件事,很可能是他想借此機會將我滅口,你只是導火線罷了,追根究柢,他的目標是我,不是你。」她不願他因此心生愧疚,決定告訴他事實,即使會離開他,她也要交代得清清楚楚,不能使他認為這是他的責任。

  「為什麼他要殺你滅口?你踩著他的痛處了嗎?」他只覺得紀淩似乎離他愈來愈遠,他不要她這種笑態,像是因為即將掏出心底的秘密而又傷又疼。

  「沒錯,我是踩著他的痛處,握有他的把柄,因為我親眼看見他謀殺我母親的經過。為了萬業他可以殺妻,現在也是為了萬業他要殺女,親人的生命在他眼中不及榮華富貴重要,唯有殺了我,他才能不被告發,他從不要我活著。」紀淩平淡地說著,早已心冷于親人的殺意,紀紹榮會這麼做她一點也不意外,只是不知他會何時下手而已。

  宿語昂幾乎不能相信她說的話,她怎能承受這麼多?莫怪她對人這麼冷淡,看世事如此尖銳,他要打動她的心才會這麼困難。

  他抬起她的臉,「告訴我,你防我嗎?你怕我嗎?」

  她淺淡地笑著,眼底有著無限的淒涼。「對你我早撤除心防,這世上我只信你。」這曾迷惑她的俊容此時看來愈使她不舍,沒有他,她的日子將要如何過下去?

  「我還以為永遠聽不到這句話,你不懂這對我有多麼重要和珍貴,若是得不到你的信任,我會一直努力下去,直到你全然信任我為止。」他深吐氣息放心地摟緊她,卻感覺到她的僵硬及冷淡,他不解地鬆手與她對望。

  「你好傻。」紀淩輕歎,撫著他的臉,要將他的一切永遠烙在心底。

  「不傻,你需要我的付出,而我也需要你的渴求,愛你不需要任何理由。」他執起她的手吻著,覺得她好冰涼,他轉而將她的雙手放在胸前溫暖它們。

  紀淩閉上眼複而睜開,狠下心地問他:「即使我的身心都很醜陋?」

  「我愛的是你的所有,在我眼裡、心底,你都是最美的。」他不明白她在說什麼,老老實實地告訴她他從未改變過的執著。

  「你錯了,我不美,我心裡有好多恨、好多怨,我是利用這些才能活在世上的。」她退離他的身軀,下床站直了身讓他看清楚。

  「紀淩?」宿語昂移動身體想將她拉回來。

  「你不要過來。」她一步步地後退,搖首對他說,不要她的勇氣流失在他的懷抱裡。

  「你不知道我有多恨我的父母、親人,母親殺我、父親不要我也不容我活著,寒嚴這外公放任我自生自滅,還想將我當成他報復紀紹榮的棋子。你看看我這雙手,它們早已沾滿血腥不似你說的潔白無瑕。你知道嗎?我希望他們死,我想讓他們也嘗嘗一無所有的怨。母親出事前我沒有警告她造成她的死亡,我搶走風雲驅逐寒氏一族加速寒嚴的死期,現在,我更想殺紀紹榮,你怎麼能愛一個心中只有仇恨的女人?母親曾說過我是個禍水,你總有一天也會被我害了,我真的不配得到你那麼多的愛,雖然我自私地想要,但我不能不為你著想,我不能再這麼做。」她正式向他道別,寧可心碎也不要他遺棄她或是他的憐憫。

  宿語昂怔愣地望著陌生的她,胸膛裡因她的話翻覆著又深又沉的悲怨。她要離開他,只因他挖出她心底不欲人知的秘密,她不信任他。

  「你作惡夢時說的話我聽得清清楚楚,你的母親要殺你是怎麼回事?你還瞞了我什麼?」他怒極地質問。

  紀淩怔怔地看著從未對她發過脾氣的宿語昂。

  「在她出事的那晚我跑去苦告她紀紹榮怪異的行為,但她沒有給我開口的機會,她要我死,她恨我是女兒而不是兒子,因為我的出生使她失去了丈夫,她說我該死、不該出生,我作夢也忘不了那情景,她拿刀一刀刀地往我身上插,我流了好多血,身體好痛,如果當時李嬸不救我,我早死了,現在根本不會有紀淩的存在。」

  她旋過身背對他,將長髮拂至胸前,顫抖著手解開睡衣的扣子,露出整個背部。

  「你看清楚,這就是你愛的女人的身體,我的身心都是傷痕,抹不去、忘不了,我連自已也不敢看,這種身體你還敢要嗎?」她無聲地掉淚,等著他宣判不要她的事實。

  宿語昂震驚地看著她的背,刀痕交錯,有白色的痕跡也有赤色凹凸不平的醜紋,就像一張嚇人的蜘蛛網,就連她的肩膀和手臂也是。

  他忘了該怎麼呼吸,終於明白她始終不肯讓他知道秘密的原因,莫名的憤怒和心疼占滿他的心田。

  老天,她經歷了什麼。怎麼有人會如此殘忍地對待她?這種傷痛她要痛一輩子呀!怪不得她會落淚,她甚至自卑得說她配不上他,她以為他會因此不要她嗎?

  一直都沒聽見他的聲音,紀淩強忍著淚水穿回衣服,知道他被嚇到了。

  她試圖以平穩的聲調開口,「我有自知之明的,這個樣子任何人見了都會怕、都會嫌棄,讓你盲目地愛上我是我的不該,是我太自私,妄想留住你,才一直掩蓋事實。對不起,你有權利收回你付出的一切。我已經很滿足了,至少你曾經愛過我、溫暖過我的心,這足夠填滿我曾經失去的,我不再奢求什麼。」她說完後,頭也不回地朝門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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