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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可自那時起,京中就時常出現奇怪之事。

  一開始是聽說有妖怪吃人,過了陣子,京中多戶人家家中的家禽家畜大量暴斃,皇城內外許多人患了病,一時之間人心惶惶。

  文武百官日日都來到鐘靈宮,懇求國師大人出手降妖伏魔,皇帝也親臨鐘靈宮數回,但皇甫遲吭都不吭個一聲,就是一副懶得搭理你。

  直到氣色仍不是很好的皇后親自前來鐘靈宮,國師大人這才不情不願地為民挺身而出。

  此事說來也挺簡單的,之所以會有妖魔亂世,原因就是出在他這個國師身上。

  前幾年他為了能進鐘靈宮,出手救了人間數回,且一救就是成百上千人,擾亂了天地間原有的秩序不說,也害得一直與人間巧妙共存的各界變得不平衡。

  比如鬼界,這些年下來該收的魂魄起碼少了近萬人,鬼後為此派出了不少鬼差前往人間,一探這個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國師究竟是何方神聖。

  可他們什麼也探不出來。

  不知來歷、不知根底,更不知這冒失鬼有什麼能耐,他居然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這麼霸佔在人間的地盤上,大喇喇地干擾各界眾生的好事。

  鬼界之後,妖魔兩界也前後派了幾回的探子,得到的答案亦與鬼界相同,於是積怨許久的三界就索性聯手,企圖把這一心只護看人間百姓,卻罔顧也界利益的礙事者給趕出人間。

  站在皇城前遠望看那群由三界眾生所組成,浩浩蕩蕩前來找他碴的眾生聯軍,皇甫遲在想,他究竟有多久沒大開殺戒了?

  身為修囉,他的確是不該忘本。

  因太多年沒有釋放過戾氣,所以皇甫遲一動起手來,很快就失了分寸。

  或許是近來宮中的氛圍讓他很不快,也可能是因紀非始終都不能放下身份,像以往一樣日日都陪在他的身邊,又或許只是因為這皇家中的人,都在暗地裡欺負著她……

  總之,他必須找個理由,一個可讓他藉機大殺四方的理由,不然,他不知他會在什麼時候,動手毀了這座令他覺得日子太過難捱的人間。

  血色的夕陽下,一直以來都以仙人之姿出現在百姓面前的國師大人,站在高壘的屍山中一身血濕,修長的十指指尖還不斷滴看血,此時映在他身上,仿佛不是夕照,而是紅豔的鮮血。

  此事深深震撼了三界,亦讓人間的凡人睦目結舌,事後,皇甫遲只管在京城與皇城內外都設下結界,然後將鐘靈宮宮門一關,便再不管不理不看不聽,隨他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去。

  之後紀非曾來看過他一回。

  「終於知道不好意思了?」還以為他要繼續在鐘靈宮白吃白住。

  「給你面子。」

  「其實你是想再多住幾年吧?」

  「……」誰讓她不離開這兒?

  嚇壞人間百姓的妖怪風波平定後,日子又再度平靜了下來,只是宮中總有閒不住的人。

  有監于以往墨國皇家子嗣長年來太過單薄,如今皇帝雖有皇后與三位貴妃,太后仍嫌不足,開春後即作主大選秀女入宮,於是上百個由全國各地送來的各色美人,一下子擠滿了後宮,處處鶯聲燕語,花香春意盈滿人間。

  賢明的皇后對皇帝納妃一事半點意見也無,她依舊獨自住在她的鳳藻宮,除了每日定時去向太后請安外,她就只是待在鳳藻宮內代批皇帝送過來的奏摺,以及安分打理後宮的大小事。

  為此,皇甫遲氣得臉色發青,不久後太后莫名患了怪病,病得三個月都沒法下榻,還撓花了一張臉。

  「你幹的?」紀非想到太后哭天搶地的模樣就好笑。

  「我又沒剁了她。」

  「……」真仁慈真仁慈。

  過了陣子,也不知怎地,太后知道了紀非與皇甫遲走得太近一事,對於此事,太后頗有微詞,明裡暗裡刻意沖看紀非數落了好幾回。

  紀非臉色一沉,從此再也沒去過鐘靈宮,而身為國師,皇甫遲不得干政亦不能步入後宮半步,於是他就只能站在鐘靈宮最高處的天臺,遠遠望著時常燈火通明的鳳藻宮。

  日子一天天過去,皇甫遲時常將自個兒關在無人的寢宮內,不厭倦地看看手上銅鏡裡的紀非,他在她那張逐漸變得冷漠的臉上,沒再找到淚水,也沒再看見活力,倒是她處理國事的時間愈拖愈長,夜半時還可以看見她趴在書案上批閱摺子。

  他已經好久好久沒再看到她的笑了。

  他的指尖一遍遍撫過鏡中的人兒,感覺她就像是用盡全身所有力氣在過日子,燃燒著光陰與生命,一心一意只想快些過完這無味的人生。

  見不著紀非,因擔憂她的安危又不敢擅自離開這座皇宮,皇甫遲不得不為自個兒找點事做。

  他派出大量式神隱身至人間各角落,命它們定時彙報地方狀況與天災人禍,他開始仿效紀非,分出一半心力用來打理這座他一直都沒細心守護的人間,比起以往閒暇時才管管人間之事,現下的他日日主動找事做,本就不怎麼睡覺的他,寢殿裡的燭光,夜夜都與鳳藻宮的相互輝映。

  他必須讓自個兒忙碌,唯有如此,才能填滿她不在他身邊時,他心底無邊無際的荒涼……

  某日,鐘靈宮來了個熟面孔,且還是刻意挑在飯點時來的。

  「蘭?」皇甫遲沒忘了他。

  「國師大人。」奉皇后之命前來的蘭總管,臉上依舊掛著完美的招牌笑容。

  「她派你來有何要事?」

  蘭總管微微躬身,「回國師大人,今日起,蘭就跟在您的身邊伺候了。」

  「……這是她的意思?」他不是她的左膀右臂嗎?

  「是。」誰讓皇后娘娘看不慣他孤單?春麼麼膽子小不敢來,所以他就被一腳踹過來了。

  皇甫遲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繼續坐在飯桌前,對著看似美味的飯菜發呆。

  以往還住在小山頂上時,他時常覺得肚餓,紀非夾給他的飯菜他總是吃得很香,如今坐在這一桌山珍海味前,他卻味同嚼蠟食不下嚥,若不是幾日不吃會頭昏腦脹,他還真想就此免了這件來到人間後的麻煩事。

  「老奴斗膽的問……」蘭總管站在飯桌旁小心翼翼地啟口。

  皇甫遲嫌惡地一瞥,「甭抖了。」少來宮中那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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