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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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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坐在搖晃的馬車裡,一路上閉眼休息的紀非深吸了口氣,對著只有她一人的車廂道。 「我知道你一直在我身邊。」 就近坐在她面前的皇甫遲訝然地抬起頭。 她揉著抽疼的兩際,「出來吧,你這傻鷹。」 「怎麼察覺的?」皇甫遲現了形,輕柔地拉開她的纖指,冰涼的掌心覆在她的額上,讓久未休息的她舒服不少。 「氣息。」只要有他在身邊,她的四周就冷颼颼的,長年習慣下來,要她不發現也難。 困擾她多日的頭疼總算舒緩些了後,紀非張開雙眼,看著好一陣子不見的皇甫遲,他還是記憶中的仙人樣,不苟言笑的冰山臉也都好端端地擺著,讓她覺得安心,也讓她更加難受。 皇甫遲淡淡指出她最不想承認的一點,「你明明不想殺沁王以外的人,更不想弄出個什麼流刑。」 她微偏過芳頰,頭一回沒勇氣直視他那雙誠實的黑色眼瞳。 「我心中的想法,並不重要。」她說不想就能不做嗎?按皇上的旨意,原本是全都要斬草除根的,流放至鹽場與礦山兩處,還是她積極爭取來的。 皇甫遲握住她那生滿了筆繭與刀劍武繭的右手,卻發現它早已不再似從前冰涼顫抖,她不再是山頂那個因害怕而需要他提供安慰的女孩。 「花無百日紅。」紀非張開了五指與他的緊緊相握,「皇甫,我不能永遠不變,你亦是。」 「非如此不可?」 她露出一絲苦笑,「這是我的路。」同樣也是她這輩子永遠都不能贖的罪,她既被推攘著向前,她就得硬著頭皮走下去。 皇甫遲沉默了很久,忽地收緊了掌心。 「我可帶你走。」 她別開眼,「你很清楚我不能走的原因。」 「你真要嫁給那個太子?」 「嗯。」那是她的使命,她必須撐起整個皇室,擊退那些有著不臣之心的異姓王,墨氏的江山不能落至外姓人的手裡,百姓亦禁不起由政爭而引發的烽火兵禍。 「你愛他?」 「不愛,但那並不重要。」她搖首,說得沒有一絲猶疑。 那究竟什麼才是重要的? 皇甫遲沒法解釋,此刻心中那股不陰不晴的不痛快感,那種極力想要抗拒的感覺,又開始使得他的腦袋發熱,就像快燃燒起來。可她卻一點都不幫他,任由他心煩意亂,獨自困在圈子裡來回打轉,卻又走不出這片因她構築而成的迷宮。 他不想鬆手,不想放她走,更不想離開她的身邊,任她去了另一個男人的世界裡,就像從沒遇見過他一樣。 「你說過,你要我與你作伴。」他傾身健臂一摟,將她抱過來坐在他的腿上,一手攬緊了她的纖腰後,以指抬高她的下頜。 紀非輕歎,「如今已不再是從前了。」 「我沒變。」 「可我卻變了。」 「撒謊。」 「你要學會視而不見的美德。」她沒好氣。 「我又不是虛偽的凡人。」他一臉理所當然。 紀非頹然靠在他的肩上,深入四肢百骸的痕憊感向她襲來,而他身上的涼意正誘哄著她躲進從前山頂上的回憶裡,以求能逃避一下眼前的現實,她忍不住合上眼,埋首在他的頸間,想自他的身上汲取一些支撐她的力量。 皇甫遲不忍地收緊了兩臂,感覺懷抱中的她似比從前清瘦了許多,以往紅潤的小臉蛋都不見了,她的眼底下有著青色的暗影,下巴都瘦得削了尖。 連著好幾個月看她都沒什麼睡,他不知她所說的心疼究竟可以讓凡人疼到什麼程度,他這修囉,就因她而疼得像被人撕開了胸口用力捶打他的心臟,讓他有時夜裡坐在她的床畔看著她,總是看著看著,他就想趁她猶睡著時,抱著她離開這處烏煙瘴氣的皇城,回到那座小山頂上,好讓她在清晨醒來,她就能見到她最喜歡的鳥兒,近站在窗外的技頭上對她燎唱清歌。 他為什麼不帶她回去呢? 若是怕被找著,他大可帶著她離開這座人間不是嗎? 他又不是凡人,他學凡人忍耐個什麼? 「我帶你走。」做了決定的皇甫遲,輕輕拍撫著她的背。 紀非聽了,當下所有睡意全都被拋到九霄雲外,她緊張地在他懷中坐起身,瞪視著他那一點也不似在開玩笑的眼眸。 「明晚,你來皇城東門外,拋下紀家、拋下那個太子,我帶你走。」給她一個日夜的時間,夠她收拾那些惹人心煩的人事物了吧? 她心慌意亂地搖首,「皇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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