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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問拖著已麻痹到快沒有知覺的四肢,款款回首,朝那個眼底寫滿擔憂的男人笑了笑。

  「告辭。」拖著微沉的腳步,一步步踱出莊外,視線顯得有些模糊的她。在心底恍惚地想起,那日,無冕的微笑代表了什麼意義?原來,搞了半天,無冕就只是想借他人之手合力殺了她,並順便挑起神鬼之間的戰事就更是再好不過了。

  倘若現下她撐著最後一口氣回神界的話,若是又倒楣地遇著了正在神界等著她的無冕,那麼她准是卜成十的必死無疑,再加上,她聽天女們說,藏冬與鬱壘這兩位戰神近來並不在戰神宮中,就算她想討個救兵,只怕到時就連個敢與無冕作對之神也沒有……

  要是她不回神界,乾脆就在人間躲上一陣呢?

  唉,怕只怕……躲得了一時,躲下了一世。即便她可以閃過眾神的耳目安然地躲在人間裡,但她想,不出幾日,神通廣大的無冕,定會在她仍拖著一一身的傷勢時找著她。她太瞭解他了,若沒親眼見著她斷氣,只怕他不會那麼輕易就罷休。

  霞色鋪滿大地,如血的夕陽,飲了,似乎會醉。

  向晚已至,家家戶戶的炊煙,襯著遠處被夕日照得橘紅與金粉的雲朵,紛紛嫋嫋地攀上天際.空氣中彌漫著家家戶戶燃柴的味道,聞起來……是一種幸福的味道。

  急於歸巢的林鳥,自她的頂上呼嘯而過,子問抬首看著紛紛歸林的眾鳥,再看向天際遠處眼下她或許已是回不去的神界,她不禁低聲喃喃。

  「我原以為,我夠瞭解你了,沒想到……」這算是先知先覺的下場嗎?可她若不管,只怕在無冕的攪和下,神界又得向鬼界……

  刻意讓她察覺的足音,在她瞧天際瞧得正出神時,輕輕在她身後響起,她默然收同望向天際的目光,回首有些意外地看著那個丟下所有賓客,追她追出莊外的滕玉。

  「有事?」全身又痛又沒力,她很敷衍地擠出笑容。

  仔細打量過她一回後,兩道朗眉緊蹙的滕玉,直盯著她遭無冕不留情割破鮮血直流的右掌,以及在暗地裡,也遭他震斷了幾根指骨的左掌。

  「你受傷了。」

  「當然。」她的身子又不是鐵打的,沒賠上一條小命已是不錯了,尤其在他倆兇猛的夾擊下,她怎可能毫髮無損的全身而退?

  「你想死嗎?」眼看她動也不動,只是一臉的不以為意,他捺著性子,再出聲提醒她,方才的那幾掌為她帶來多重的傷。

  「我——」才想拒絕他好意的子問,方抬起頭來,便愣愣地瞧著他那雙她方才沒仔細瞧清,而此刻就近在她眼前的眼瞳。若她沒記錯的話,鬼界之鬼,眸子若非是青的,不然就是與人間之人相同是黑的,而灰的,則大半是攜仇帶恨而去的,若非無法解脫者,眼瞳不應該灰敗得有若淡淡的灰霧……這雙灰眸的主人,他的心中,有什麼恨?

  不知為何,她突然很想知道。

  「姑娘,你想死嗎?」在她一徑地發起呆時,滕玉淡淡再問。

  她眨眨眼,這才覺得眼前人的臉愈看愈模糊,就像是蒙上了層細紗般,而耳畔傳來的問話,則像悶在被子裡說得不清不楚……在她試圖轉過身子走向他時,體內傳來的劇痛,令頭昏眼花的她無奈地歎口氣。

  「很想,可,又有點不想……」就在她答完這話後,不意腳下一動,濃濃的血腥味立即自她的腹中一湧而上,令她不得不慌忙地掩上嘴,朝她快步疾走而來的滕玉,在她受也受不住地閉上眼時,適時地伸出雙臂將她接著正著,而她,連看也未看他一眼,旋即閉眼昏死在他的懷中。

  微帶寒意的春風徐徐吹來,吹揚起子問那一襲豔紅色的衣裳,令她看起來,就像朵恣意盛綻的豐妍牡丹。輕顫的花瓣,是她的衣裳在風中翻飛的模樣;葉上顆顆顫抖的露珠,是她發上搖曳著的金步搖;幽幽的清香,則是她身上經香料染過的衣裙,淡淡的香味……

  「大師兄!」一徑地沉湎于懷中女人令人大大驚豔的嬌顏,滕玉是在自莊內奔出來的法王朝他大喊後,他這才發覺?方才他竟看她看得出神,他甚至不知道,他的手指又是在何時纏住她的烏絲不放……

  「大——」一骨碌跑至他身邊的法王,有些不解地看著滕玉將她小心抱進懷裡的舉動,「等等,她沒死?」

  滕玉慢條斯理地說出她的目的:「她非但沒死,方才,她還替神界與鬼界省下了一場戰事。」

  倘若,方才她不居間出手,只怕神鬼兩界之間的摩擦勢必少不了,再加上,無冕並不是一尊懂得節制的神,所以就算方才無冕一個心情不好乘機殺了六部眾,他一點也不會意外。

  只是接下來,神鬼兩界就非得為了面子而付出代價不可.畢竟,才有一個神魔大戰,再多添個神鬼大戰,也沒什麼好意外的。

  法王不以為然地搖首,「依我看,她不過是為神界做個順水人情罷了。」

  「那等順水人情,你辦得到嗎?」快狠准的一句話,當下直插至法王容易受傷的心裡。

  非常容易被打擊到的法王,不得不承認地扁著嘴,他想倘若那時換作是他的話,要與滕玉還有無冕各對上兩掌?他就算不化成灰,也早在那兩掌之下化成一堆骨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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