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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以往的她,就像是戲臺上裝扮的戲子,即使下戲後,仍是得帶著胭脂粉面,任由濡濕的淚,一路行行地劃過妝面上,既狼狽,又滄桑。日日這般演著扮著,沒法全身而退,卻又永遠不知,究竟該到何時才能夠謝場……

  白色的雪花迎面淡淡拂來,踩著嫋嫋步伐的冰蘭,一手小心地牽著她的手走過雪路,刺骨的寒風中,冰蘭輕哼的歌曲,順著風兒款款飄進她的耳底。

  往事如煙似霧,無論再如何深記,總會遺忘。

  這世上,自始至終,都一樣。

  總是淚水兩三行,卻永不知,為何來人世走這趟……

  聆聽著冰蘭惑人的歌聲,她有些懂,但泰半仍是不明。

  即使冰蘭已離開人世這麼多年了,她仍是不懂,為何那些眾生都想自她的身上爭搶些什麼的原因。

  就連那個二話不說就挖去她雙眼的同僚無冕,他也沒對她說過隻字片句,更遑論是告訴她這是為了什麼。

  後來,因無冕硬塞給她的那雙眼,令她始終雙眼不能視,也無法瞧見一絲光影。恐她將一輩子失明,心急如焚的六十個太歲,為了她,也不管上頭的天帝與西王母和是不和,硬是強行將她給送上昆侖山,懇請西王母能救她一雙眼,別讓她永生都活在黑暗裡。

  豈料,西王母卻不肯出手救回她的眼,無論遠道而來的六十名太歲,是如何拉下臉面懇求於她,她就是不肯答應出手相救這一名小小的神仙。

  全然不知上頭五十九名師祖,與一位師父,為了她的雙眼,與生性高傲的西王母周旋了多久,日日站在昆侖山山巔之處徘徊的她,只是漫無目的地徘徊著。直至某日,當疾來的風雪打得她渾身疼痛之時,她總算是憶起,當年,她那既渺小,卻又微不足道的心願。

  百年多來,遭各界眾生搶來奪去久了,她幾乎都快遺忘了,當年的她,不過是只想當個無憂無慮的小小神仙,而後奉天帝旨意,待在書庫內當個守書神而已。

  那時的她根本就沒想過,日後不堪的種種,原來,一直都在等待著她……

  待在昆侖山上的那段日子裡,她想了許久,卻怎麼也想不通,直到後來,看不過眼的五十九師祖,總算是告訴了她那些發生在她身上的事,究竟是所為何來。

  「你並非普通的神界之神,你是各界萬物所創造的神祇,你所擁有的一切,皆是萬物所求的,只是,那些生來就在你身上的能力,對你來說,卻是一點用處也沒有。可在眾生的眼中,你卻是個極為划算的交易對象。」

  交易?

  「無色,他為何要奪我左臂?」她似懂非懂地問著。

  「因有了你的左臂之後,他左臂的力道,即可力舉群山、堆上平海,而這些,他全然不需修行,只要有你的左臂就成。」

  「可我的左臂並無那種力量啊。」她搖搖頭,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有他口中所說的那種能力。

  「你有,只是,你用不得,就算你盡力修煉了,頂多,只能用上個三成。」

  她有?卻……不能用?

  她遲疑地問:「那,無冕的眼睛……不好嗎?」

  「他的眼雖好,卻無法似你能日觀千里,因此他奪了你的眼,化為他的所能。」

  總算明白發生在她身上的一切所為何來後,她不語了好一陣,而後,不抱希望地問。

  「……我該如何,才能不讓眾生再奪走我身上我雖用不著,可他們卻都搶著要的…切?」

  「無法。」

  她微微苦笑,「除非……我死了?」

  「沒錯……」

  「倘若……我依照眾師祖的心願,虔心修法,是否我在日後就能不再被搶或被奪?」

  「只要你肯,你不僅僅是只能護己而已。」五十九師祖緊緊握住她的手,「因你的天資高於任何人,只要你肯用心,以我來算,只需三百年,你雖不能所向無敵,但放眼各界眾生,卻也沒多少能夠是你的對手。」

  「這樣啊……」

  「青鸞?」

  她歎了口氣,「這事,我考慮一下……」

  「不急。」他輕拍著她的肩,已經很習慣她的拒絕,「我們都求你求了幾百年了,當然不會指望你能馬上點頭答應我們。」

  「師祖,我師父呢?」在他的扶持下,想進客院避避風雪的她,忽然想到她似乎有一陣子都沒聽見十九師父的聲音了。

  身子明顯怔住的五十九師祖,只是將她的手握得更緊。

  「師祖?」

  他不舍地閉上眼,「你師父,他還跪在西王母大殿殿前。」

  「還?」她連忙拉過他想問個仔細。

  「上昆侖以來,咱們六十個太歲一開始就求過西王母出手治你的眼了,可西王母不願幫這忙,也不想賣天帝一個人情。但你師父就是不肯死心,這三個月來,他日夜長跪在大殿殿前,為的,就是想替你搏個一線希望。」

  從沒想過有神竟會為她如此付出,青鸞震驚地喘了口氣,眼不能視的她,急急在雪地裡奔跑了起來,哪怕在雪地裡跌了又跌,一心只想快到大殿殿前的她,盲目地在風雪中胡亂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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