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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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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間歷劫七七四十九,這回已是第四十九劫,倘若,晚照是他的最後一劫,那麼他不但早已見過她,在他首次轉生來凡間歷劫之時,所遭遇上的第一個劫難即是她。 可他為何半點記憶也沒有? 郁壘說,當年他差點連第一劫也渡不過,但他終究渡過了第一劫,那麼晚照呢?那時的她發生了何事?莫名出現的宿鳥對晚照懷有敵意,究竟佛界曾對她做過什麼?在聽完鬱壘的說法後,他也開始在想,他究竟該不該冒險讓她繼續留在這? 「晴空。」五根手指在他的面前晃呀晃。 他仍是手握著石磨柄不動,一徑地站在磨房裡沉思。 「晴空,你在發呆。」晚照輕聲再提醒他一次。 閃亮的日光穿透磨房破了一處的房頂,直射進晴空的眼底。他眨眨雙眼,發現晚照正目不轉睛瞧著他,而她已不再是昨夜躲了他一夜的晚照,她又變成性子與昨夜完全相反的女人,手捧著一碗黃豆,等著他將黃豆磨成豆漿。 「你還好嗎?」她邊在石磨裡加入一杓黃豆邊問。 不太好,他一點也不喜歡這種知道太多秘密,卻又無法一一解開的感覺。 他握緊磨柄,繼續推起石磨,沉重的磨盤將黃豆研磨成白色的豆漿,涓涓流至下方裝盛的桶子裡,晴空低首看著,總覺得這情景有點像自己,仿佛那些秘密在他心底琢磨了好一陣後,再化為混濁不清的思緒裝盛在他的腦海裡。 見他不想說,晚照也不好再問些什麼,在他額間因使力而沁出汗珠時,她放下懷中的碗,自袖裡掏出一條繡帕為他拭汗。 晴空握住她的手腕,淡看著她又是傷跡斑斑的指尖。 「手為什麼受傷?」 「上回彈琵琶給弦割的……」她囁嚅地低語,試著想將手抽回來。 「這是新傷。」他並不採信。 她的眼神開始顯得不自在,晴空這才想起昨夜她一夜未歸,在雞啼時分才攜著琵琶回來,而在昨夜之前,她每夜總是趁他入睡後溜出山門,不知在外頭做些什麼。 在放開她的手前,他留心地看著她露出袖外的手臂,那上頭的傷痕,一如頭一回他見著時一樣還在原處,只是它們非但沒有絲毫傷癒的跡象,反像是新增了不少新創。 「你不問了?」在他一言不發地又開始推磨時,晚照小聲地問。 「你想說時自然會告訴我。」 因他一貫的信任和不強人所難的態度,反而讓想守著秘密的晚照有些過意不去,她猶豫了很久,將原本緊握成拳的手指在他面前攤開。 「這傷也是給弦割的。」她再卷起兩臂的衣袖,「而這是棍傷,不只是手臂,我的背後也有。」 「誰打的?」以指輕撫著那些因力道極重而產生的傷痕,他有些不忍。 「沒有人。」她壓低了腦袋,不想去看他臉上憐憫的眸光。 晴空一指抬高她的下頷,「為何你的傷勢始終不愈?」 「它本就不會好。」她苦澀地微笑。 「不可能。」以他的法力,有什麼是不能治的? 「你別誤會,我不是說你治不好,而是……」不想讓他以為她看輕了他,她連忙想安撫,但在想到要告訴他什麼時,她又硬生生地止住了話。 她又縮回去了,晴空歎了口氣。這也怪不得她,因他知道,他其實是假藉關心之名來探她隱私,而這種作法,在某方面來說,是滿卑鄙的。 兩臂上,新增的紅紫或陳年的青黑傷痕,在映出現實的日光下看來有些怵目,晴空替她放下兩袖後,兩手握住那雙帶傷替他縫製衣裳和操持家務的手,那份不舍與歉疚的感覺,像縷朦朦朧朧的炊煙,在他心中蒸騰而上,在他的心房裡來回纏繞,怎麼也揮不開。 「進屋裡去,我再替你治治。」他釋出令她安心的笑意,一手抬起她的小臉,一手撫去她眉間的愁色。 晚照沒有答他,一徑站在原地看著前方地面上點點灑落的日光,在他推了推她的肩頭,並轉身要走出磨房時,她低低地開口。 「我來自無間地獄。」 晴空迅速轉過頭,愕張著眼,簡直難以相信耳裡所聽見的。 她莫可奈何地撫著自己的手臂,「正因我待過那兒,所以身上的傷會周而復始地出現,永不間斷。」 有種類似心疼的感覺,在她的眼底浮上一層淚光之時,在他的胸口緊窒著,令他有些喘不過氣。看著她含淚的模樣,晴空無法想像,像她這樣美好的女子,竟犯過不可饒赦的大罪大過,以致要用最嚴厲的懲罰手段,讓她永不間斷的痛苦每個日夜。 「你怎會在那?」 深受其苦卻又求不得一個答案,晚照無奈的低語。 「我也想知道。」 無間地獄。 綠焰鬼火下,受刑的眾鬼面容苦楚扭曲,熟鐵與腐肉的氣味沖天不散,鬼號呻吟連綿不絕,然子時方過,悠揚的琵琶曲準時奏起,弦音遼繞無際響徹地獄,手執銅爪的惡鬼循音揚首,夜叉停止了施刑,獄中百鬼哀鳴暫歇,陰風徐來,冰寒刺骨。 一攏一挑間,曲音漸轉淒然,正當百鬼感於音律泫然欲泣之時,複而一轉,弦聲轉為徐徐,優雅釋然,一如撫慰人心的輕風徐撫而過。 時間在曲中轉眼流過,不知不覺間子時已過,琵琶曲音在弦斷之時驟止,霎時眾鬼如大夢初醒,獄間一切複始,生生死死又繼續在獄中上演,鞭笞之音、鐵鉤之聲再次響起,嗚咽與哀號再度自百鬼口中吐出。 站在高處,手抱著琵琶的晚照,低首看著只得喘息一會,又得再次受苦的眾鬼,她輕輕一歎,正欲放下琵琶之時,來得又快又急的木棍隨即擊打在她的肩頭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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