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綠痕 > 妖鏡 | 上頁 下頁 |
二十八 |
|
「是。」黃泉先是瞪了什麼話都瞞不住的碧落一眼,再揚首不容置疑地應道。 碧落直抂嘴邊咕噥,「你說是就是……」 「睡了。」黃泉捉來還賴在爐邊的碧落,將她夾在腋下,在殘雪失望的目光中挾持她進房。 房門一關,碧落首先想弄清楚的,就是他方才在殘雪的面前在演什麼戲。 「你在防她什麼?」打從見到殘雪起,他的種種反應讓她不懷疑都很難。 黃泉抬起一指擱在唇間,示意她隔牆有耳,再踱至她的面前將收在懷中的銅鏡取出交給她,「拿去。」 她頓了頓,促狹地朝他眨著眼,「不沒收了?」 「留在身旁防身。」白活了七百多歲,雖然妖法沒修習多少,但至少在危險時,她還可以遁鏡脫逃。 兩手捧著銅鏡的碧落,在他轉過身到角落的火盆裡添增炭火時,散去了臉上的笑意,兩眼瞥向他蹲在地上的身影,或許,他是真的很在意殘雪,也很提防她,可他究竟知道些什麼? 若是從前,若是他還小,他定會告訴她的,曾幾何時,他身上保留了一大堆不願讓她知情的秘密,他們之間保護者與被保護者的角色在不知不覺間互換了,他也總以看孩子似的眼神看著她,那分不清的失落感究竟從何而來,她一時也說不清,她只是覺得在他撇過頭的刹那間,胸口,好像空了一點。 他已經……不會跟在她的後頭只看著她的背影了。 「待雪一停,你就立即回鳳府。」在窗上、門房上皆施了法封了符的黃泉,在火盆讓房內溫暖起來時,坐在床榻上伸了個懶腰,「晚了,睡吧。」 「這是什麼意思?」她很介意地瞧著他佔據一半床的舉動。 「睡覺。」他拉來厚被,躺在楊上一手撐著下頷,兩眼直瞧進她的眼中,以目光分析著她的不安。 「跟我睡?」她只想問清這點。 「不願的話,你可不上來。」他翻個身,刻意說得像是很瞭解她似的,「反正無法挨冷的又不是我。」 不要……一副吃定她的模樣。 就是不想讓他得逞的碧落,像個驕傲的女王,抬高下巴取來他倆微濕的外氅,蜷縮起四肢坐在火盆邊。黃泉淡瞥她一眼,無所謂地閉上眼,默默在心中計算著她的堅持,到底能夠撐多久。 答案是只到房裡的火盆熄滅,因他……方才故意只在裡頭添了兩塊炭火而已。 凍得兩手發抖的碧落,在他拉開已被他體溫烘暖的厚被,朝身旁的位置拍了拍,仿佛看見春日來臨的碧落,當下放棄先前的執著,三兩下地跳上床榻,將他往外推了點後,逕自擠在靠牆的內側裡背對著他。 「不准打歪主意。」在跟他搶過一半的厚被時,她不忘警告。 極力忍住臉上笑意的黃泉,遵照她的話意規規矩矩地據在她限定的活動範圍內,但在身上所蓋的厚被並不足以抵擋房內的寒意,她隱隱的顫意透過身上的厚被傳來時,他皺起了眉心。 「靠過來,別讓我親自去抓你。」 面壁的碧落猶豫了很久,最終,挨不住冷意的她,還是依他的話轉身自他的身後擁住他,將身子靠上那具溫暖的軀體,側著臉,將面頰貼在寬闊的背後,一陣溫意,不久即自他的身上緩緩流渡至她所接觸到的每一部分。 夜色已深,厲吹的風雪仍在屋外咆哮呼號,林梢上大堆的積雪不時墜落在屋簷上撼動屋瓦,但碧落卻覺得四下很安靜,靜得,只聽得見他規律的心音,和他那淺淺的吐息。 整個人沉溺在他倆製造出來的融融暖意中,碧落覺得就連房裡的空氣似乎也變得溫柔了,在被他的體溫熏得昏然欲睡時,殘雪落寞的容顏,卻鑽進她的心底,驅走了她的睡意。 那個時候,在看著殘雪一字字地說著等待那回事時,她的頭上、肩上,像堆積了整座林間的雪花,又冷、又喘不過氣來,不知為什麼,在聽著那些話時,除了替殘雪感到不舍外,她還感到害怕,很怕,在不久的將來,這份等待的痛感將會落至她的身上,她不知道,屆時的她,是否也會有殘雪的那份勇敢。 光是這般與黃泉在一起,就已經用光了她這輩子所有的勇氣了。 盯著燭火毫無睡意的黃泉,在碧落忍不住再靠近他一些,環住他的手臂,也試著再將他擁緊一點時,阻擋住到了嘴邊的歎息,不讓它逸出。 若即若離,忽遠忽近,一下子躲回她小小的鏡中不讓人知道她的心情,一下子,又像這般緊抱著他像是不能沒有他似的…… 她知不知道,這種必須時時調適的心情,他已經獨自挨了好多年?到底該怎麼做,他才能縮短他倆即使靠得再近,也總會有空隙的距離?他不要像家人、像長輩、像朋友,他要的是一顆無畏的真心,可是為什麼最想要的,卻總是不被允許輕易得到? 他不想只當個她生命中的路過者。 還記得初到人間的那段日子,可說是他這輩子最辛苦且孤獨的歷程,但在那段慘淡的年少歲月裡,她的溫柔,撫平了他的落寞與孤寂,就是因為有她,所謂的寂寞,才沒有將他打倒。 他想,她永遠不會明白,要遺忘一個深藏在心底二十多年的人,有多苦…… 有多難。 不想因魔界的一隻魔而招來三界的撻伐,更不想讓三界有藉口興師,被逼得不得不在這等大雪日離開魔界的申屠令,嘴裡含著咕噥不斷的埋怨,在舉步皆難的雪地中努力邁開步伐。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