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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安陽宮內,千夜安生在殿中繪了陣法的陣式裡,在軒轅嶽拖著蹣跚的腳步前來時,已在陣中休息了數日的她緩緩睜開了眼。

  夜深的殿內很安靜,因此,踩在地上的步子聽來都聲聲地悶響在殿中,一言不發的軒轅嶽,面色如土,看上去,仿若死過了數回。

  頹坐在千夜面前的軒轅嶽,怔看著地上他所給的陣式。

  什麼是非曲直,正義公理,自那日一戰後,都在他的心中模糊了。以往,謹遵師訓的他,是多麼地恪盡職守。為人間、為百姓做盡了他該盡的職責,在他心中的天秤,也一直穩固不搖,可在乍見皇甫遲大殺無辜眾鬼,再回想起當年為千夜而殺的鬼子暗響後,他再也分不清他嚴守的界限在哪?在他腦中,始終烙著嘲風問過他的話,他的所作所為,是否真是人間所需的一切?

  一直以來,皇甫遲就是他敬仰且深信不移的師尊,而燕吹笛,則是他無比崇拜又羡慕不已的師兄,他倆之間,誰是誰非,他總弄不清,也不明白為何好好的一對師徒會突地反目相向,可真明白了後,他又不知該怎麼去接受這個事實。

  為人間,他誅鬼殺妖除魔,自以為是公理正義,但他萬沒想到,燕吹笛竟也是不屬人間的一派眾生。

  他茫然地啟口,「大師兄的事,你早知道了?」

  「知道。」千夜已不想隱瞞。「早在他離開師門前,他曾告訴過我。」

  軒轅嶽聽了。更是無比心灰。

  「為何他不告訴我?」師父知情,千夜也知情,唯有他被蒙在鼓裡,在燕吹笛的心中,到底是怎麼看他的?

  她自然一歎,「因他知道你不會接受這事實。」

  「你是怎麼看師父的?」在見了皇甫遲大殺遊魂後,他不得不問,也根想知道,在其他人眼中,皇甫遲究竟是什麼模樣。

  「就和大師兄一樣。」她緩慢地抬起頭,雙肄炯炯,「為人間,師父沒有錯,但在眾生間,師父的罪太深了。在師父眼中,為成就大業、為滿足私欲。不只是人命,就連眾生的性命,都是一文不值。」

  軒轅嶽沒有回話,但在他緊握的拳心裡,卻悄悄滲出絲絲鮮血。

  「我要走了。」感覺身子較為舒坦後,千夜自陣中站起,低首看著心中千思萬慮卻怎麼也拆解不開來的他。

  他不得不警告她,「這一走,你會死的。」只要她待在陣中,或許能為她多爭取一些時間,若是師父有其他法子,說不定她還能夠活下來。

  「我不想死在這,我想死在他身邊。」款步踏出陣外的千夜,來到他的身旁蹲下,一手輕撫他看似心灰意冷的臉龐。

  軒轅嶽深深看進她堅定不移的眸心,明白了她非走不可的原因,也自她眼中看出了被情網纏繞的模樣。

  「告訴我,你會苦習術法,就是為了他?」當年她算是師門中最不認真的一名弟子,但在那個冬日過後,她會一改前態發奮苦修,或許,原因就出在那個男人身上吧。

  「對。」只把心事告訴他的千夜,落寞地垂下了眼睫,「但到後來,我的式神還是沒法讓他安然無恙,而他,還因此成了陰界的戰鬼。」

  軒轅嶽也為此頗感自責,「抱歉,我的術法是保住了他的性命,卻無法阻止陰整將他拖往陰間。」

  「別這麼說。」她輕輕搖首,「若是無你,他恐怕連回來人間的機會都沒有。」

  他自懷中掏出當年她交予他施法的綾巾。遞至她的掌心裡,千夜感謝地將它握緊,站直了身子後,抬首看向殿門。

  「你要攔我嗎?」在離開前,她不忘詢問這個奉師命看住她的師兄。

  「七曜希望我能救你。」那時七謔懇求他的目光,至今還存留在他的心坎上。

  千夜微搖螓首。「你也知天意不可違。任誰都救不了我。」

  他仰起頭,「若我讓你走,你會覺得幸福嗎?」軟下心腸的軒轅嶽,在這當頭,不想再堅持著他那食古不化的念頭,也不想去思考陰與陽之間的種種,他只想知道,他的師妹,在她人生的最後一段日子裡。是否能從她所願。

  「會。」千夜毫不猶豫地綻開笑眉。

  看著她的笑,軒轅嶽站起身。褪下身上的外衫罩在她的身上,頭一回違抗師命的他,沒有攔她,只是在她向他頷首致謝過後,目送她走向殿門。

  「千夜。」發覺她腳下步子不是很穩後,他忽地叫住了她。

  以為他改變心意的地,停下了步子,有些焦急地望著他。

  軒轅嶽只是走至她的身旁,握緊了她的小手,「我派式神護送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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