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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你看我很久了。」任他一徑瞧著的千夜,在因仰望著過久的脖子有點酸時,揚著唇角勾出淺淺的笑意。

  赫然察覺失態的七曜,隨即往前跨出一步,兩手合上廂房的窗扇。

  「別在這站著,會著涼。。他隨意找了個藉口將她支開他的身邊。

  幹夜的反應是微微揚了揚兩眉,照他意思地踱回室內,替昏暗的室內點上油燈。

  「明兒個,咱們還是繼續往東走嗎?」當夜裡總是不會與她同處一室的七曜,又想偷溜出去時,她站在他的身後問。

  「嗯。」欲推開房門的他回首看了她一眼。

  「在去辦你要辦的亭前,可不可以先到個地方去?」她走至床邊找出她隨身的東西,邊問著他。

  他狐疑地揚起眉,「上哪?」

  千夜款步輕移至他的面前,拉來他的手在他的掌心裡塞近一張字條。

  「這是什麼?」不明所以的他皺眉地打開它。

  「看了後,上頭的人名,你不覺眼熟嗎?」早就已經將他接下來的反應想過無數回的千夜,淡淡地問向他。然後走回桌邊坐下,伸指輕按著油燈的焰心。習走近光源將字條裡所寫的東西看清後,七曜無法克制地攏聚起眉心,黑瞳變得陰沉又銳利。

  「你怎會有這玩意?」將字條捏緊在手心裡的他,大步大步地來到她的面前,橫眉豎目地拉過她。

  「我專程替你帶來的。」她神態自若地應著,並在他握疼了她的輕聲提醒他,「別碰我的右手,我怕我會不小心吸丁你的生氣。」每天都食他提供的生氣,他雖是無礙,但一日若是多吸了幾回,他也是很吃不消的。

  氣息在轉眼間變得起伏不定的七曜,忿忿地甩開她的手將揉成一團的字條扔至她身上,轉身快步走向房門時,她又不慌不忙地開口。

  「難道你不想見見他們嗎?」算算日子,自那場戰役結束後,都已經過了三年了吧?

  他猛然停下腳步,緊緊繃著身子與氣息,熟悉的內疚感,又像那每夜都快逼得他發瘋的夢魔,再次在他的心底攻城掠地,不斷蹂躪著他那顆自責的心。

  見他們?他有什麼臉面去見那些部屬的親人?

  當年在帶著麾下的部屬遠赴沙場前,是他親口向那些部屬的親人們承諾過的,他會將他們安然無恙地帶回來,可他做到了嗎?投有。他不但食言,還是靠著那些捨身護他的部屬才能自鬼門關前撿回一條命,他們都是為救他而死的。

  「七曜……」面對著他的背影,在他不斷抖動的肩頭上找到了他的心結後,千夜無奈地輕喚。

  他冷冷地回首,藏不住跟底的怒火,「少自以為是,我不需聽你的指使!」不過是個外人罷了,關於那些事,她什麼都不清楚,且還是他仇人的女兒,她憑什麼插手?她沒有資格替他掩他的心傷,或是多事地想療他的舊痛。

  「你對你部屬們所做過的承諾呢?」千夜不死心地再問。

  「你對他們家人所做的承諾又該如何?」

  「為何你會知道這些?」他飛快地回到她的面前,一手掐上她的頸間,氣息不定地瞪大了兩跟。

  「我什麼都知道。」她伸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龐,「你的愛,你的恨,我都知道。」對於他,她所瞭解的或許比她自己還要清楚。

  擱置在她頸間的大掌驀地撤開,七曜在訝然之際,同時眼中泛過不解與惶惑,他不明白地拉開她的小手,在往後後退時不斷對她搖首。

  「你究竟想什麼?」原本以為,他又多瞭解她一分,可她總是在下一刻,又讓他墜人十裡連霧中,她這與他完全不相干之人,為什麼要介入他的生命裡?

  「我說過,我希望死在你的手上。」她笑了笑,揉了揉被掐過的頸子。「但在死之前,我希望你能陪我去做一件事。」

  「何事?」

  她斂去了所有的笑意,臉上的正色是他從沒見過的。

  「去向這些家屬致歉。」那些人已經等了三年多了。而他也受罪了這麼久,這件事,不能就這麼擱在那兒。

  致歉?「七曜諷刺地揚高了音調,」你以為你父皇所做的,由你代為一句道歉就能彌補什麼嗎?「

  她同意地頷首,「是不能彌補,但總要有人開口對他們說這句話,這是我父皇欠他們的。」

  他冷冷用力一哼,正想甩人就走時,冷不防地被她拉住了臂膀,與她糾纏之餘,怒氣無處可泄的他,不客氣地一掌將她推了個老遠,千夜腳下踉蹌一絆,勉強按住桌緣才止住了退勢。

  「這也是你欠他們的!」好不容易才站穩的她朝他的背影大喊。

  將兩拳握得更緊的七曜,站在門前直盯著房門不語,過了許久,他才緩慢地回過身,努力壓下被她撩起的情緒,凝視著她那雙寫滿疼惜的水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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