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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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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夜只是靜靜地聽著他的耳語,而後合上跟,任它悄悄融入了夜色裡。 出了大漠來到關內後,七曜褪下慣穿的光明鎧。換上了襲黑色快衣,一路直向東走。七曜的方向與目的,一直都很確定,也從未更改過。 被他攜上路的千夜,也明白他會執意往東的意圖,他是想帶著她到京墟的皇城裡,以她為人質,好向她父皇面對面的幫他死去的弟兄討個公道。可他並不知道,在她父皇眾多的子女中,自小就被圈禁隔離的她,對她父皇來說,根本就無關緊要。 但她沒有向他說明這一點,只是一味地隨著他東行,因為他雖有著他的意圖,她也有著……他所不知的私心。 在這日黃昏,因錯過了可供歇宿的城鎮,在前不巴村後不著店的荒山裡,七曜找了間看似古老的佛寺打算借住,但因他倆的樣貌並不似兄妹,只好托了個藉口說是夫妻,寺裡的住持見他倆似遠道而來,兩人的神情也都帶了疲憊,於是便本著慈悲心腸廣開寺門。容他們借宿。 鳥聲陣陣,向晚時分,歸鳥紛紛棲停至寺後的林梢間,千夜推開寺內廂房的窗扇,邊聆聽著寺內陣陣響起的晚鐘,邊看在山林遠處的淒霞暈滿西天。在天際層層的雲朵間迸射出絢爛紅光。 在外頭水井邊將自己打理乾淨的七曜,推開了廂房房門,提了桶自井裡打的水進來,將桶中之水注入房中架上的木盆裡,打算讓她洗臉淨手,但在喚了她好幾聲,她仍是一徑地瞧著外頭的落日沒反應後,他役好氣地走上前去將她拉來,推她到木盆前,再將肩上向住持買來的於淨方巾披放在她肩上。 串串水珠,自千夜的指縫間滑落至盛滿清水的木盆裡,淺小,朵朵水花,洗淨了臉後,她仰起螓首,感覺沁心的涼意停留在她的臉龐上,滑過面頰,順著頸項滑溜而下,沁濕了她的衣衫後,為她帶來了更舒適的涼意。 七曜倚在灰牆牆畔,兩手環著胸,靜看著那張洗淨後的容顏一顆未拭去的水珠停留在她尖巧的下頷處,微微顫動。 他深吸了口氣,趕在那顆水珠落下前拿起她披放在肩上的方巾為她拭去,隨後替她浸濕了方巾,以眼神示意她順道抹抹身子,找來一件路過城鎮時為她買的衣裳扔給她。 也不知她是因在宮中有人服侍的緣故,或是她根本就不介意他看,當她照著他的意思,拉下上衫露出香肩以漫巾擦拭時,七曜轉過身去,背對著她來到窗邊關上窗扇,而後就站在窗邊凝視著近在眼前的紙窗。 他低沉的嗓音伴隨著她製造出來的水聲響起。 「外頭的生活,與皇宮的相比,落差很大吧?」這一路上,這嬌生慣養的掌上明珠,不曉世事,不知人間疾苦,許多日常生活的瑣事,還是由他教會她的。 千夜手邊的動作停頓了一會。半晌,複又再續。而他似乎也知道她不會回答似的,增續自言自語。 「當我和我的弟兄們在戰場上搏命時,你在做什麼?」他的聲音並設有責備,有的,只是窩藏了許多時日的不平。「當我看盡人情冷暖、陰險圖謀時,被人捧在掌心之中呵護的你,一定很安逸無憂吧?」 聆聽著他那似乎相當壓抑的語調,正在更衣的千夜,想起這一路來他對她的處處照應,和那雙總是趁她不注意時,偷偷溜至她身上深沉凝望著她,但又總是豁然瞥開的眸子。 「只是因為命不同嗎?」他喃喃問著嘲黏在窗扇上泛黃的紙片。 「我們的命的確不同。」將自己整頓好後,千夜來到他的身後,仲首看著他那具寬背。 他慢條斯理地回過身來,低首訝看著她那雙也充滿了不平的眼眸。 「當你和你的手下們在戰場上搏命時,我固我的體質,住在一座無人、無任何草木的空寂死宅中,不斷在生與死之際徘徊。」她走至窗邊推開窗扇,兩眼平視著清幽的山林「我不是安逸無憂的,我永遠都在害怕下一回進食的時刻,我怕我又將奪去他人或他物的生命,我怕,我成全了我身為人的自尊,我會活活餓死。」 因她,他沉吟了許久。 從未想過,上天雖是給了每個人不同的環境、不同的際遇,但同樣的,它也給了每個人不同的難處。就像以前他軍營裡的老軍師常說的。眼見是雪,並非雪。每件事,表面上看來雖是那樣,可骨子裡卻不一定會是那般。 「你瞧,我們的命是不是不同?」一徑凝視著遠方的她,聲音顯得很自遠。「就是因為我們不同,因此你有緬懷的對象,你有可以肝膽相照的弟兄,你有可以從陰界回來人間的理由,但我沒有,我什麼都投有。」 「為什麼?」如此尊貴的身分,她該是什麼都不匱乏的,為何她反而羡慕起他微小的那些? 「誰願接近我?」她微側過臉龐,給了他一朵艱澀的笑。 「宮裡的人,哪個不是怕在一不注意時被我吃了?就連我的父皇母后也不敢親近我。」能生在皇室,或許是世人夢寐以求的美願吧,但若是他們知道她過的是什麼日子後,恐怕無人願與她交換身分。 她的宇字句句,不知怎地。都在他心房造成丁某種迥異的迴響,七曜定定地看著那雙與他極為相似,卻又截然不同的眼眸,有種憐憫,或是同病相憐的味道,在他的胸臆緩緩醞釀。 在她身上,為何有那麼多不在他意料之中的東西呢?從她自夜色裡出現在他的面前後,無論是她的心思,或是她的背景遭遇,沒一件是他捉摸得住的,她若是不說,或許那些很難相信會發生在她身上之事,他永遠都不會知曉,也會一直將對她的那份成見與不平,深鎖在心底,然後繼續用排拒的眼神將她隔離在外。「生命原本就不是公平的。當你得到一些時,你就註定要失去一點。」千夜綰起被晚風吹散的發,就著外頭的微光凝睇著他的表情,「所以別再不平了,每個人能擁有的,本就不同。」 頭一回與她如此平心靜氣地談話,七曜發現,他從沒有注意到她的雙跟,是如此明媚水亮,他屏住了呼吸,在視線愈來愈不佳的廂房裡,努力想將這個找上他的女人仔細看清楚。 寺裡的和尚在天色盡墨後,悄悄地點燃了院中石座宮燈,就著外頭閃爍的光線,在七曜眼中的她,依舊蒼白如昔,可不知為何,看起來卻與以往似乎有些不同,他也說不上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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