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綠痕 > 記川 | 上頁 下頁


  「有人說……」蘭台刻意拉長了音調,雙眼還滴溜溜地四下張望了一番,「太后所居的寶林殿鬧鬼。」

  鳳舞想也不想就駁斥,「無稽。」

  「但太后近來夜不安寢,宮人們都說得繪聲繪影。」見她不信,雲容忙不迭地加入說服的行列。

  「太后無恙吧?」只在乎太后安危的鳳舞,急急站起身,有些責怪地睨向她們,「怎麼發生了這事都不告訴我?」

  雲容立即靠上前想扶她,「娘娘,您要上哪?」

  「擺駕寶林殿,我要去見太后。」鳳舞挪開欲扶她的手,自個兒提起裙擺疾步朝書齋外走去,在午後的燦日下,搖曳的裙擺卷起一層層疊浪般的刺目流金。

  「參見母后──」來到寶林殿的鳳舞,大禮尚未行完,就已被一臉興匆匆的太后扶起。

  「別多禮了。」滿面喜色的太后直拉著她來到殿門前,「你來得正好,快來看看!」

  隨著太后仰望的面龐,不明所以的鳳舞隨之看去,高大的朱色殿門上,經畫匠的巧手彩繪修潤過後,兩尊栩栩如生的武將矗立其上,左邊門扇上,一人身著斑斕戰甲,面容威嚴,姿態神武地手執金色戰戟,另一邊門扇上,一襲黑色戰袍的男子,神情則是顯得優閑自適,兩手並無神兵或利器,只是探出一掌,輕撫著坐立在他身旁巨大的金眼白虎。

  她遲疑地啟口,「母后,這是……」

  「門神。」笑吟吟的太后見她滿臉不解,愛憐地拉過她在她耳邊說著。

  「門神?」原來門神是生得這個模樣啊。但既是守衛之神,怎麼上頭那名黑服男子,模樣看起來悠哉自在,一點也不似另一尊門神該有的威武懾眾?

  太後邊伸出手邊向她解釋,「左方的這位,名喚神荼,右邊的這位,名喚鬱壘。」

  「母后。」鳳舞轉過身,恭恭敬敬地探問:「您特意請人將他們繪在門上,是為了什麼?」

  原本面帶喜色的太后,經她一問後,霎時刷白了臉。

  太后有些懼怕地瞥看四下一眼,再拉過她,在她耳邊小聲地問:「鳳舞,你信不信鬼神之說?」

  「信。」她點點頭,繼而蹙眉,「但,宮中真有不潔嗎?」在宮中住那麼久了,她從沒聽過什麼來自於陰間的風吹草動,倒是後宮那些妃子,私底下為了想將她拉下皇后寶座,故而作法作祟的情事她可聽過不少。

  「我懷疑,宮中作祟……」太后的音調裡隱約摻了些顫抖,捉住她臂膀的指尖也更加使勁了。「近來,我常夜不安寢,總在夢中見到血光淋漓,更常夢見當年那些與我爭寵的嬪妃,你想,會不會是……」當年她為了登上六宮之首,不知用了多少見不得光的手段,說不定,近來宮中鬼影幢幢、鬼聲淒厲,就是當年那些被她鬥垮,或是被她逼得走投無路而自盡的妃子,準備來向她索命。

  深知後宮陰暗面的鳳舞,水眸盈盈一轉,立即換上了一抹令她安心的笑容。

  「母后多慮了。」鳳舞拍拍她的手安慰,「既是繪上了門神,不妨就視為咱們只是為後宮圖個平安心靜,也算是為眾人祈佑康泰,這與先帝那些早逝的嬪妃無關,當然,更與德孝才儀兼備的母后無關。」

  凝望著她那具有穩定人心的笑意,半晌,太后臉上似雨過天青般地再次露出了喜色。

  「你呀,就是這張嘴巧。」她伸手輕擰鳳舞的鼻梢,「怪不得我會這麼疼你。」當初挑這個媳婦還真是挑對了,不但願主動陪在她的左右服侍她的起居,最令人感到歡喜的,就是這個媳婦的貼心,以及她的知情善意。

  鳳舞勾起她的臂膀,撒嬌地側首靠在她的肩上。

  「這也是母后調教得好呀。」離鄉背井、疏離了所有親人友朋後,這些年來,她早把太后當成自己的母親,以及最親近的人之一了。

  「來,你習畫多年,畫藝一流,就由你來說說。」太后滿意地仰首看向門面,「畫匠們將這兩尊門神畫得好不好?」

  「兩位門神五官身形,無一不钜細靡遺,畫功一筆不苟,色澤畫彩皆鮮豔動人,氣韻神態更是傳神,傳神得……」同樣也仰首看去的鳳舞,說著說著,在看向郁壘時頓了頓,「就似真人一般。」

  「我也這麼認為。」也覺得他們活靈活現得就像快走出門中的太后,邊說邊朝她點頭。但,只照實說了一半的鳳舞,實際上所認為的,卻不只是那樣而已。

  在她眼中,那名著黑袍的男子,非但神態、形貌皆似真若實,在他那張俊逸的面龐上,一雙炯炯燦亮的黑眸,更似正由上往下地凝看著她,他看得是那般專注,彷佛會灼燙人的熾熱目光,全都集中聚匯至她的身上來,這令她渾身泛過一顫。

  怔然相望的鳳舞,驚訝與不解過後,一股暖融融的熱意,在她的心底蔓燒了起來。

  他,在看她?

  雖然與一旁的神荼相比,這個名喚鬱壘的門神,神態輕佻狀似不拘,卻仍是掩藏不了他不經意流露出來的威武挺立,她望著那綹垂落在他頰畔的黑髮,甚想伸出手……

  「鳳舞。」不知所以然的太后輕輕推了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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