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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她攤開掌心,「你要找的東西是不是這個?」這個在久遠前由先人所埋藏在園中的東西,或許就是他一直在尋找的吧。

  葉行遠的眼眸閃爍了一下,在申屠令的驅使下,動作飛快地自她手裡奪回那兩顆晶瑩如水的淚滴。

  「等你回來,是因為我要告訴你一件事。」在他收下後,她深吸了口氣再說出她的心願。

  晨風颯涼地吹過兩人間,葉行遠在收下東西後便是一直肅然著一張臉,不給她半分表情。

  見他不追問,無音也只好自言自語似地繼續說著:「我不嫁給堂哥,也不留在這座花相園,我要離開這裡。」

  種種憂心皆無法訴諸言語,無法開口的葉行遠努力想讓自己被鎖住的喉際發出聲。

  她能上哪?在她離開了這裡後,外頭的人們又會如何對待她?而申屠令呢?申屠令有可能會放過她嗎?

  無音沉默地等待著,等待他的一個挽留,或是一句關於未來行蹤的探問,但他仍是木然著表情,她無法自他不定的眼眸中得知他的心意,更無法自他的口中聽見願意和她比翼雙飛的話語。

  她自嘲地想著,若是相見沒有太晚,能讓他在受過傷前遇見她,或許一切也都會改觀,只是他們之間就是缺了這麼一個剛好,總是明白得太晚,因此在別無退路之下,雖然有萬般捨不得,也仍是要割捨。

  極度失望中,她不得不啟口:「我得走了。」

  趁著得逞的申屠令志得意滿之際,不意中稍稍減弱了控制,葉行遠極力地揚起重若千金的手拉住正要離開的她。

  無音意外地別過螓首,看向他那雙似是寫著不願、又像是藏有千言萬語的眸子,他和方才一樣,仍是沒有說話,雖然是開了口,可是嘴裡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就在她因疑惑而想問他發生了什麼事時,只見他面色一改,又恢復了冷意,再度面無表情地面對她。

  久遠前的歲月忽然回到她的面前,無音看著他們彼此相牽的雙手,憶起在第一次見著碧落時,碧落曾讓她在鏡中看見與此刻的相同的情景,那時碧落是這麼對她說的,那是未來。

  她的未來就是與他分離?原來,命運早在多年前就已經為她安排好了。

  「還記得你要我猜你的名嗎?」她輕聲地提醒他,「我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她知道?

  無音含笑地道:「你是將離。」古人在離別時,總習慣為即將遠行的人簪上芍藥花,因此芍藥,又名將離。

  第一次見到她笑的葉行遠,張大了眼,試著想把她的笑意都抹去。他來到人間,世世都讓人猜他的名,卻從未有人猜中,在這一日,終於有人正確地喚出了他的名了,可是卻是在帶著訣別的笑意下。

  無音再三地看了看他木然的臉龐一會,隨後抽開手,不回頭地轉身離去。

  踩踏在芳香鬆軟的泥土上,一步步靠近那座阻攔了她的園門,她伸手推開園門,這是頭一回,由她自己打開大門真正走進這個世界,以往,她被困在這座小小的園子裡,逃不出生天,今日她終於靠自己的力量和心意走出這座園子了,可在外頭迎接她的,卻是茫茫不可知的前路,或許外頭的世界可能只是另一座囚牢,但不同的是,在另一個天地裡,沒有他。

  莫可奈何地看著她離去的葉行遠,瞠大的眼瞳不肯稍稍自她的背影後走開,當她款款步出花園的門口,園中的芍藥全數在風中凋零;漫天落花如雨,瓣瓣落在他的身上,緊握著眼淚的他這才明白,這座花園裡的芍藥能夠不凋不是因為他眼淚的妖法所致,而是因她對它們付出了她所有的愛,所以它們才會綻盛。

  百年前,他的雙眼裡看不見她,百年後,他竟還是沒有認出她來,這是在懲罰他曾經因過去愛得太多,所以才在這一回而錯過了她嗎?

  花謝如潮,一波接一波,站在園中的葉行遠,這才發覺在凋謝之前的花兒最是美麗,而人們總在別離之時,才明白自己太多情。

  自始至終都主導著葉行遠身軀的申屠令,在葉行遠又再次極力想掙開時,也察覺了自己漸漸壓他不住,申屠令歎了口氣。

  「真拿你沒辦法……」他邊退出葉行遠的身體,邊自懷中取出一本百鬼錄。

  翻開書頁,因年代過於久遠,書本墨香已失,泛黃的紙張上猶存淡色的墨蹟,依稀還能看出上頭每一頁巨細靡遺所描繪的鬼怪,,申屠令淩空捉來一隻沾了朱砂的筆,手捧卷策點閱百鬼出世。

  額上都沁出一層亮汗的葉行遠,在申屠令忙於它事因而減少了束縛之時,緊閉著雙眼聚氣斂力,繃緊了身子想衝破那道封鎖著他的力量,直至一陣猶如裂弦的清脆聲自他耳畔傳來,他連忙睜開雙眼。

  掙扎開了!

  「無音——」身體恢復自主的葉行遠,迫不急待地扯開了嗓子大喚。

  申屠令卻愉快地朝他揚起衣袖,「她已是我的囊中物了,你就留在這陪他們玩玩吧。」

  天快亮了,她從不曾這般希望黎明不要再來。

  坐困愁城的無音,在即將天明之時獨坐在加設了欄框的窗邊,一雙水眸靜靜凝望著外頭因她的婚事而忙碌的人們,在她身畔的小桌上,置放了一套白花相園那邊拿過來的嫁裳,由雷夫人她們趕制而成的鳳冠,冠上的明珠和展翼的風鳥,在璨璨的燭火下生輝猶如一幅畫。

  昨日走得太遲,以致天亮未出城就遭雷府家僕給逮回的無音,此刻的心情既煎熬又空洞。

  在這等待出閣的一日中,她曾試著以銅鏡與碧落取得聯繫,希望碧落能趕在她出閣之前將她救出去,但她在鏡中遍尋不著碧落,也不知碧落是否是遇上了什麼事,或是又怕被那個緊迫不放的男子找著了,所以才刻意隱瞞行蹤。在放棄了碧落這線生機後,她又想藉由妖精或是鬼怪來托訊給好管閒事的藏冬,豈料這座雷府裡的門神和嘲風獸卻讓那些眾生無法跨越雷池一步,在斷絕了出逃的希望後,她便這麼坐在窗邊,靜看著夜幕漸淡,天際逐漸變得明亮了起來。

  透過加裝了欄框的窗櫺,無音徘徊在外頭的目光忽然有了個固定的方向,她集中起精神看向自外頭步入小院裡的申屠令,如入無人之境地朝她這座小屋走來,而滿院看守著她的奴僕們,卻無一人發覺他的存在。

  「你為何而來?」當申屠令步入屋內後,她總算是把自見到他第一日起就很想問的問題說出口。

  仍舊是帶著和往日一樣溫煦笑意的申屠令,踩著優雅的步伐走向她,「我不是為何而來,我是被吸引來。」

  「花相園有何東西足以吸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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