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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師父,鬼子會為陽間招來禍害,咱們不如……」才想建議他盡速釋放暗響的軒轅嶽,語未竟,已遭他駁回。

  皇甫遲揚手一斥,「為師的會留著那東西,自是有他的用途。」得之如此不易,且這個機會百年也難再有一回,他怎可輕易放過這個天賜的安排?

  「他不過是只幼鬼罷了,能有什麼用途?」不想見一條陰間的生命就此消逝,也不想眼看將因此引發動亂的他猶不放棄,「相反的,如不儘早釋放鬼子,就怕陰陽兩界將因一名鬼子而造成不平,萬一因此而惹出了事端來那該怎麼辦?倘若陰界派出鬼差想索回鬼子又該如何是好?」

  皇甫遲眉心隱隱怒動,眨眼間,他的身影一閃,他已靜立在轅軒嶽的面前,令軒轅嶽的呼吸瞬間緊緊被鎖住,再無法發出聲音。

  「你何時變得這麼多話?」這個徒兒素來不是只會照章行事,不會有怨也不會有疑嗎?怎麼他今日卻跟那個叛徒一樣,竟敢反駁起他。

  「我只是……」

  他的音調更是令軒轅嶽不寒而慄,「我可曾允許你對陰界之鬼心軟?」

  「沒有。」軒轅嶽猛然一驚,知道他動怒了,連忙低首補救。

  「知道就好。」他揚袖一拂,側過身眺望那輪已將淪陷至遠處暗山裡的餘日。

  緊握拳心的軒轅嶽,深深摒斂著氣息,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來,靜看著皇甫遲的側臉。

  投入師門以來,至今,少說也有廿年了,這廿年來,學術得道多年的師尊,面容一日無改,依然看來是個年不過三十的俊朗美男子,但他的實際年齡,卻是誰也不清楚,眾人僅知的,是人人朝他俯首的強大道術法力。

  想當年,京兆外兩條主要水運的江道,因暴雨氾濫成災,淹沒了兩江沿岸的民居和良田,在那時,皇甫遲出現了,一襲白袍的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踩踏著江水狂浪,淩空站在江面上施法不過半日,兩江的怒濤猶如風止雨息,被淹沒的地域,也紛紛潮退水盡。

  以神人之姿出現的皇甫遲,很快的就受到聖上點召入宮面謁,不久,隨即被策封為護國法師,不但在皇城內城裡擁有屬於國師一人的鐘靈宮,在朝廷內,因有許多將他視為政海明燈的眾臣們,使得他具有莫大的權勢,只因不僅是民間百姓將他奉若神明,就連聖上,也得時時入鐘靈宮向他請教消災。

  可是,眾人和聖上都忽略了,這個謎樣的國師他的來歷、他真正的面目是什麼,就連身為徒兒的他也不清楚,這個表面上看來救人救世的師尊,為何真實的模樣,竟是如此與表裡不符。

  越是多靠近師尊一分,他便益發覺得,師父的血……是冷的。

  皇甫遲低沉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思,「小心看著鬼子,他若挺不住了,你就為他施以延壽之法,別讓他死得太早。」

  「是……」他怔了怔,無奈地垂下眼答應。

  「還不走?」已吩咐完畢後,見他許久仍是沒離開,皇甫遲不悅地回首。

  「還有一事。」軒轅嶽的眉心更是緊鎖,「就是熒惑守心一事,聖上命人前來詢問師父接下來該怎麼做才能為皇室消災。」

  「轉告聖上,為師將會擇期祭天。」

  「祭天?」驚愕之餘,他忍不住脫口而出,「但熒惑守心一事分明是天文占侯捏造的,為何還要……」就連他只要掐指算算也知道那回事是假,而師父卻還要讓這出假戲繼續真做下去?

  皇甫遲卻眯細了眼,低聲地向他警告,「不許把這事洩漏出去。」

  望著他淩厲的眼眸,軒轅嶽不能否認,即使他再怎麼不想參與朝中之事,再怎麼不想跟師尊一樣被捲入朝爭之中,可只要他身為徒兒一日,他就得被迫入局,然後再一如以往地將這朝野中的黑暗面全都咽至腹裡深藏。

  「徒兒知道了。」久久,他終於心灰地開口。

  「岳兒。」在他疲憊地轉過身時,皇甫遲又再交代,「去殺了那只擅闖陽間的鬼囚。」

  他一怔,步伐像灌了鉛,沉重地拖拉住他,令他怎麼也走不動,他甩甩頭,奮力驅走心中種種的費解,努力將所有的抗駁都壓下。

  皇甫遲微微揚起唇角,「不該存於這世上的東西,就讓他回去他該待的地方。」

  「是。」

  銀月似把銳利的鐮刀,清冷地掛在眾雲飄飛的夜空裡。

  在吹起料峭寒風的午夜,殞星褪去了無害的人相,替換上了他原本嚇人的鬼面,化為魅夜裡尋找仇人的惡鬼,無聲地來到新任丞相翟慶的豪宅之外不遠處。

  經歷了昨日後,翟慶像是極怕再見到他似的,連夜加派了大批的官兵護府,森嚴的守衛,宛如在戒防著什麼危機或是大敵般,讓殞星才遠遠地來到大街,猶未走到丞相府前的大道上,便可看見丞相府佈滿戒護的人潮,令他就是想一進府探究竟,確認翟慶是否真的在府內,也得大費周章。

  錯失了上一回在法場中來得太快的機會後,要想復仇,變得不再是件易事。

  其實以他往昔在沙場上以一殺百的能力,要入府殺人並不困難,困難的是,他惟一的目標只是翟慶罷了,在孤牢裡坐了廿年後,他不想再開殺戒,更不想再殺無辜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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