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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老實說,他不是很明白,眼下他只知道,在開陽有心避開他後,他再不能似以往一般,好好的、徹底的碰觸她,這一點,出乎意料地讓他感到異樣的痛苦。

  那種就像是快要失去控制的感覺,不知為何,讓他有種莫名的痛快,就像是撫摸火焰一般,明知會被燙傷,可還是想要撫摸;或許與他格格不入的她向來就是一直這麼存在他的心裡吧。可是他從不知,在將她遷離了他隱密保護的心房裡,自此再沒了她真心的依偎後,他的胸口,竟是如此空洞得可怕。

  他揚首看向窗外孤立在草原上的她,衣袂飄飄地,任由風兒撩起她的發吹揚向天際,她看起來就像片一點都不在乎風兒怎麼吹拂的失根之葉,該流浪時就流浪,該暫棲在某一處就停留,若是他不牢牢將她捉住的話,明日,她又會走到哪兒去?

  「開陽。」再也按捺不住的他,走到外頭來到她身後輕輕喚她。

  在風裡的開陽動了動,並沒有回頭,她只是舉步走向前,走到更遠的地方。

  「不要背對著我逃開,我並不是什麼感覺都沒有的。」

  那一字字震盪在空氣中的,有如一根顫抖的弦,眼看就要斷裂,卻仍是要吟唱出屬於它的心音,而這聽在開陽的耳裡,彷佛這世上只剩下他的聲音,再也聽不見其它。

  那一日,鎮日都待在病榻旁的他,褪去了往日像個守護神的刻板印象,像個與她極為親近的家人般,只是待在她的身旁,什麼也沒做,就只是拍撫著她的頭頂,哄著因風寒高熱而備感不適的她一整日。睡得斷斷續續的她,只記得,無論她在哪時睜開眼來,印入眼簾的,第一個定是他守候的身影,他就像顆大川裡的石頭,無論湍急的川水再如何沖刷,他就是守在原地,說不走就不走,頑固地堅持不動分毫。

  在她的生命中,每一張曾經出現在她面前的臉,總是像浮雲般來來去去的,似乎從沒一個人能夠為她刻意停留下來,她也認為不會有。

  可是,若他是第一個人的話,那麼他能不能也成為最後一人?

  她不貪心的,她不會開口要求什麼永遠,就算只是短暫也好,她只想知道能夠徹底的擁有,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她只是想溫飽一個不可能實現的夢。

  「你知道你像什麼嗎?」斬擎天邊問邊走至她的身後,兩手攏住她的腰際,將下巴靠在她的肩上。

  「什麼?」

  「灰塵。」他低聲輕歎,「雖不起眼,可卻有存在性,尤其又寄住在心底的角落裡,任人怎麼擦也擦不去。」

  該怎麼告訴她呢?藏在他胸口中騷動的感情,他根本就抑制不住。

  為了她,他可以很甘心的。

  不管是憐愛之情也好、妒嫉之情也好,只要是情,只要是為了她開懷的笑靨,他甘心放棄他曾經堅持過的一切,哪怕她的心思就像是一朵過客般的雲彩,在溜進他的心頭盤據過後,在那未知的未來裡是否又會悄悄的離開。

  他將身子微微抖顫的她再擁緊一點,「你知道嗎?你犯了個大錯。」

  「什麼錯?」

  「我這人,生性就是矢勤矢勇,貫徹始終,你若愛我一分,我定愛你甚於千萬倍。」他有多難纏,日後她會明白的。

  開陽在他懷中微微側轉過身子,望著他那看似堅定的眼眸,很想再給他最後一次機會的她,輕撫著他那歷經風霜的面頰。

  「你傻了嗎?」他究竟有沒有想清楚?

  「或許吧。」他笑了笑,「你就認了我這報應,甘心從了我吧。」

  「為何?」

  「因我放不下。」他埋首在她的頸間,感覺沉淪的甜美滋味,一擁而上地淹沒了他。「對於你,我的感情提得起,卻從來就不懂得該如何放下。」

  「要不要歇個一日?」

  聆聽著徘徊在她耳畔只有一點點懺悔之意的男音,開陽不知這世上其它的女人在洞房花燭夜後是怎麼想的,現下,在她堆滿憤火的腦海裡,僅僅只想著一件事。

  她想將他五馬分屍。

  神情委靡的開陽,微微側過臉來,就見早已打理好自己一身清爽乾淨、衣著整齊的斬擎天,正笑容遠比天上日還要燦爛地坐在床畔,活像是剛進了十全大補湯似地,看來精神飽滿、元氣十足。而她呢,則是像被人偷踹了十來腳,再把她的身子扔進木桶裡滾過五六回,全身又酸又痛,疲憊倦累得只想就這麼趴著不動三日,或是乾脆把她一棒敲暈,省得她得清醒地面對現實。

  「開陽?」他還好意思叫她?

  他以為昨晚獸性大發,害得她今日動彈不得完全下不了床的人是誰?別說是這輩子要對她負起責任了,光憑他昨兒個那副整慘她的德行,就算是下輩子他也都還不完她!

  報應……他根本就是她的天大報應啊。

  果真是近墨者黑,她沒救了……就連她也開始宿命論起來。

  「來,喝點水潤潤嗓。」斬擎天抬起她埋在被裡的小臉,將水碗湊至她的唇邊看她喝了幾口。「我想你定是餓了,要不要用點早膳?」

  早已被腹內的火氣塞得飽飽的她,費力地抬起一手,使勁地揪住他的衣領不放,而後咬牙字字清楚地向他宣佈。

  「我要與你解除你擅作主張訂下的婚約。」姑娘她向來就是好漢作風,既提得起也放得下。

  「為何?」毫不訝異她會這麼說的他,只是把水碗擱好後,好整以暇地問。

  她簡直是滿心的悔不當初,「我不要嫁你這衣冠楚楚的野獸。」或許在宮中伴棋終老一輩子,也是種不錯的選擇,天曉得她幹哈鬼迷、心竅一時被沖昏了頭?簡直就是自討苦吃。

  「就憑現在渾身軟綿綿的你,也有資格同我談條件?更何況你都被我給吞下腹過了。」

  「盟主大人,你知不知道什麼叫節制?」往常他不都是定心定律又自律的嗎?怎麼到了床上就全都不是那麼回事?

  「真難得你也會說這種字眼。」何時起他們立場顛倒了?

  開陽字字含恨地問:「你還記得昨兒個你關上房門是什麼時候,而你又是何時下床開門的嗎?」

  「天黑與日出時。」他的生活是很規律的。

  「那昨兒個夜裡你總共讓我睡了多久?」

  他轉了轉眼眸,「不多。」大都是斷斷續續。

  「你知道就好!」就算是練武之人,不需那方面的能耐也都跟著一塊練吧?

  「難道你還在回味?」自當上了盟主後,就不曾這麼放縱自己的他,以指撫著她嫣紅的面頰,大清早地,就又跳脫離了正軌滿腦子都是無邊的春色。

  氣昏頭的她,張牙舞爪地想一拳揍扁他那副欠人扁的自傲模樣。

  「回味?我是想殺人啊!」這算哪門子甜美的回憶?那是貨真價實的虐待,是虐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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