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綠痕 > 天字四號房 | 上頁 下頁


  「這件婚事,除開你倆外,你們兩家所有成員,也全都另有要事沒空到場去主婚或是觀禮。」生平顏面從不曾如經被削盡的步青雲,邊說邊轉身再次狠狠瞪向東翁這個偷偷收了陸氏兄弟大筆好處,居然瞞著他來個裡應外合的大幫兇。

  向來待人處事皆以冷靜出了名的陸餘,這一回,終於也忍不住揚高了音量。

  「你說什麼?」他家那一票長輩究竟是在搞啥鬼?

  大大賺飽了不義之財,卻因此就快賠上整間客棧的東翁,無奈地再被怨恨他的步青雲賞了幾記冷箭之後,小聲地補述。

  「忘了告訴你,我和那位打從你大婚那日起,滿腹火氣直至今日仍是不熄不滅的侯爺大人,正是那場詭異婚禮的主婚人。」

  起風了。

  在那遙遠的故鄉,植滿杏樹的後山上,風兒擅自帶走了枝梢上的杏花,將之吹落在一池波紋瀲豔的湖面上,她伸長了手,只想緊緊握住……

  大清早的,在四號房的新婚寢房裡,遭困在床畔進退不得的陸余,看向窗外漸漸高升的朝陽,再一次地感覺到,他的右臂又傳來一陣麻痹後的微微痛感,他歎息地回首望向床上人兒安穩的睡臉,並回想起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原本,他只是想叫他這名在他回來後,兀自睡上一天一夜,仍然不打算理會他的新婚妻子起床,不意遭睡著的她牢牢握住一手,這一握就是近關個時辰,而他,是擾醒這張甜甜的睡臉也不是,不喚她起來也不是。

  一直枯等在床畔的他,稍稍動了遭握得又酸又僵硬的右掌,好不容易見她因他的舉動而睡意漸散,總算有醒來的跡象,她也迷迷糊糊地褊著眼睫睜開眼時,精神一振的他,即攜著滿面的笑意,語調溫柔和煦得有若剛拂上窗外枝頭嫩芽的東風,朝她輕喚。

  「早。」

  醒來就遭近在面前的陌生人身影給怔住的計然,躺在原處動也不動,一頭霧水地對眼前帶著春風般笑意的男子道早。

  「早……」

  「我聽丹心說,你叫計然是吧?我是陸餘。」他邊說邊扶她起身在床上坐妥。

  她茫然地眨著眼,「陸餘?」這是……哪位啊?

  「你的夫君,也就是你前幾日所嫁的對象。」瞧著她仍帶著濃濃睡意的模樣,陸餘索性坐至她的身旁,低下頭替她溫習她的記憶。

  計然一手抱著懷裡喜被,呆坐在床上偏首瞧了他好一會兒後,她側過臉、不解地打量著房裡的擺設與隨處可見的喜字,在她不解地欲伸手揉揉眉心時,溫暖的感觸自她的掌心傳來,她低首一看,這才瞧見他那只遭她一直緊握在掌心裡不肯放開的手,她尷尬地連忙松指放手。

  「別急,你慢慢來。」酸麻的手掌總算獲釋,陸餘苦笑地著掌心活絡血路。

  這是怎麼回事?

  幾道在數日前曾出現過的身影,下意識地晃過她回憶的心田。

  她努力地回想,在她淡淡的記憶裡和她的夢中,那兩名與眼前人一般,亦是姓陸男子,是如何替她家修樓建房、買衣買米還添衣裳,再三地向她保證她家日後絕對衣食無虞之後,還怕她的雙親待在家裡閑著無聊,甚至自作主張地替他們開了間鋪子……

  雙親那兩張好些年沒再瞧見過的快樂容顏,在她的夢裡顯得好清晰,像是令她安心的證據,而那兩名自稱是陸余兄長的陸姓男子,他們待她的太度,是像稀世珍寶一樣,含在口裡怕化著、捧在手裡所摔著,在她自南方起程前往北方這段遙遠嫁途裡,一路對她仔細照料、呵護得無微不至,萬般周到的程度令她簡直受寵若驚……

  原來,那不是夢啊。計然伸手敲敲她還不太靈光的腦袋,試著厘清現實與夢境的距離,並在心底數算起,她這一睡,究竟是睡了多少日。

  知道她剛睡醒,還有些混沌不明,陸餘在她猶有睡意地以手掩著嘴打了個呵欠時,朝她伸出手,將幾乎把她臉蛋遮住的長髮分別撥至她的兩耳耳後。

  「我可以同丹心一樣叫你小然嗎?」都已成了親,連名帶姓的喚她,似乎太生疏了些。

  「當然可以。」她愣了愣,很快即點頭答應。

  見她的面頰仍有點紅,陸餘不放心地撫上她的額際。

  「還有點熱,我看今兒個你最好再躺著歇歇。」都睡了那麼多日,怎還是如此?

  待會他非得差丹心親自找來神通廣大的蘭言不可。

  已清醒大半的計然,動也不動地凝視著眼前的男人,亦是她所嫁之人。

  老實說,她從來沒有預想過她所嫁的對象,該是生得何等模樣,又該是何等性情,因她,打小就對這事不曾有過什麼期待。

  眼前的他,雖說與他的兩位兄長長得並不相似,可同樣溫柔的嗓音,與他面上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容,看來就與他的兄長們一般,皆是脾氣不錯的男人。不同的是,他的那兩位兄長,說話的語氣同詞、交際手腕,看業就是十足十商人,而這個陸餘,一眼看上去,卻像個溫文儒生,他看人的目光,也似他的兄長們那般銳利……

  大致打量過他一回後,她的兩眼不經意地滑過他身上質料甚好、裁與縫製手工皆是上等的衣裳。

  「呃……」

  陸餘不確定地看著她接下來的舉動,「小然?」

  方才還瞧著他衣裳的計然,微蹙著眉,下個動作,即是伸手整理起他的衣裳,一把拉開他的衣裳任他袒露著胸膛,細心地調整好他的內衫與外衫,替他穿妥後再仔細地調好左右兩襟的高度,在她欲收回手時,見他的衣袖似有點皺,她又忙著再去拉平一點。

  她在做啥?

  陸餘呆愣著眼,看她就像在為自家孩童打理穿著般,弄完了他兩邊的衣袖,見他腰間的腰帶結得不是工整,她搖搖頭,乾脆替他拆掉再重新結過。

  「啊。」將他身上的衣裳打點好後,一時之間還沒收手打算的計然,兩手才想伸至他的頂上替他整理一下他的頭冠時,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的新婚夫媚,正嘴角含笑地瞧著她這已是習慣成自然的舉止。

  「盡興了嗎?」他先是打量了一會兒自個一身整齊的裝扮,再輕按下她猶懸定在空中的兩手。

  「我……」兩頰不爭氣地泛紅地她,未開口解釋完前,知道她窘況的他,已一掌柔柔拍在她的頭頂上對她交代。

  「你先梳洗一下,換件舒適的衣裳,待會咱們一塊用早膳如何?」「好。」她頓愣了一會兒,有些訝異於他貼心的言行。

  「那我在花廳裡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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