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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怪不得這間方開張義診的醫館,頭一日開門做生意就門庭若市,在那個姓藺的女人擺上那張招牌後,試問,天底下還有哪間醫館的生意搶得過她?

  兩眼的目光緩緩自上頭挪下後,東翁冷看著同樣站在門外,派了幾個小捕頭幫忙維護秩序,自己也站在門邊拉客兼趕人的左剛。

  東翁一手指向他,「他臉上的腳印是……」

  「藺姑娘今早踹的。」敬業又盡責的丹心馬上附上詳解。

  「那傢伙以為他在做什麼?」

  「他在為藺姑娘剔除掉她不肯看的病患。」沒辦法,太多人想擠進來看病了,左剛只是奉命照藺言的規矩辦事。

  「我可以宰了他嗎?」老祖宗講的話不聽就算了,他還幫襯起她這個死對頭?

  「不能,因左捕頭是你家恩人的子孫。」

  「那你可以叫那個姓藺的女人,明早多踹他十來腳嗎?」最好是一刀砍了他。

  「……我儘量。」她就知道管家這職業不好做。

  身著黑衣,走在人群中顯得格外搶眼的某人,在擠過一大群欲上門看診的病患後,滿面不解地走至東翁的身旁。

  「東翁,這何時多了間醫館?」他也才半個月沒回來,怎麼客棧的後頭就多開了間醫館?

  東翁冷瞥他一眼,「你恰巧就撿對了日子回來,今日開張。」

  同是這間客棧的住戶,這些年下來,也多少看得懂東翁的臉色,軒轅如相無言地一手招來丹心,在丹心附耳同他說完長長一大串新住戶的事蹟後,他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揚指算了算後,本業為術士的軒轅如相,盯著東翁那張已經氣黑的臉龐。

  「東翁,你會倒店嗎?」為免日後恐將無家可歸,他還是暫且先別回他的房,再出門多做幾樁生意好了。

  「就快了。」

  繼吞月城裡住了個皇帝倚重的千里侯步青雲之後,近日來吞月城另一名大大出名的人物,就屬與千里侯同住一家客棧,救窮不救富,懸壺濟世的藺言。

  雖然吞月城裡人人爭相走告,有救有類的藺神醫任何疑難雜症她都治得了,使得藺言的生意門庭若市,只是,無論這些天她治了多少人,她仍舊沒有半點收入,也當然,更無半點銀兩可供她再買藥治人。

  在今日看完診關起後門,並清點完所剩無機的藥材後,藺言歎息地看著被她拿來當藥房儲藥的客房,接連著七日下來,她所有親自採集、或買來的藥材已近用罄。

  眼下就算她本人衣食無虞,但沒有收入仍是個鐵錚錚的事實,雖然說步青雲所給的銀票對她很是受用,但那也已被她拿去買昂貴的藥材,好去治非得用上珍藥的疾病不可。目前她手頭上所剩的錢,就算是全都拿去買藥,只怕那些藥讓她多看診個三日也不夠,因此,若是她再不快想點辦法,她的義醫館,恐怕再開也沒多久。

  只是,該如何上哪兒生點銀子出來供她買藥?

  一張張人面繪像,在她正煩惱的這當頭,像個淺淺的水印,一下子浮印上她的心坎,有著過目不忘本事的她,登時想起那日在草屋裡見著的那張總府衙門懸賞的繪像,同時她亦想起了,在那一個個人名底下,所寫的懸賞重金數目有多少……

  該不該殺生以救生?

  不,她已經脫離那個圈子很遠了,而她也已不再殺人了,藺言忙不迭地想將心中一閃而過的救急法子給甩出腦海……可望著一屋空曠的藥房,她不禁又開始動搖。

  除了救人與殺人外,她還會做些什麼?

  其實她很清楚,殺人多年與行醫多年的她,除了這二者外,她什麼都不會。

  她想不出她還會些什麼,她更想不出,除了去緝拿那幾個尚未被左剛和天水一色逮到手的欽命要犯外,眼下還有哪種可救急的法子。

  清脆的聲響自她的左腕間傳來,她低首一看,這才發現自己的雙手不知是在何時起竟隱隱地顫抖著。

  就著夕陽的餘暉,她抬起那一雙不知曾染過多少鮮血的手。

  看著抖顫的它們,她只覺得自己又再一腳踏進過往的回憶裡,感覺就像是她夜裡從不止息的噩夢般,令她極為不適,更不想看清那些她老早就拋在身後的記憶,她很不想回頭,更不想再次回首看著那一步步血染的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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