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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說我克不著我自個兒的?」步青雲兩眼一瞥,瞥看向擱在一旁小桌上,還冒著熱煙的一大碗湯藥。

  房裡房外的其他兩人,先是默然地瞧了那碗他老是不肯乖乖喝下的湯藥一眼,再緩緩地側首看著這個年年都病重得好像撐不過去,偏偏年年就算是病得只剩半條命,也照樣賴活得好好的房客。

  東翁感歎地歎了口長氣,「你若能早些兩腿一伸,我就可少養一個白吃白喝白住的了……」這傢伙究竟還想賴著他幾年呀?

  他冷冷一笑,「不巧,本侯命硬得很。」

  左剛也有模有樣地跟進歎息,「你若能早日歸陰,這麼一來,或許皇帝就可以節省許多大臣,而我也就可以少辦些無頭懸案了……」也許,他手中的差事,就可減少一大半也說不定。

  瞳色漆黑如墨的步青雲,朝左剛微微眯細了兩眼,半晌,他一手撐著下頷,狀似不經意的問。

  「你今日能這麼閑嗎?」

  「為何不能?」連連辦了三件命案才回府,眼下一扇門裡也沒啥大事或案子,他當然要先回棧歇個兩日再說。

  「聽人說,三日前京裡出了件大事。」步青雲隨意拿起一把紙扇,緩緩攤開扇身有一下沒一下地搧著,「幾十戶鄰近陰陽橋附近的大戶人家都遭了賊,其中受害的五戶,還都是在朝中當官的。」

  「什麼?」從頭到腳都充滿正義感的左剛,聽了後,登時皺緊了眉心。

  「總府衙門的知事,已命京內六扇門所有捕快全面出動查案,六扇門總捕頭昨兒個特意飛鴿傳書於我,因人手不足,再加頂頭上司又限期破案,因此他們希望京外一扇門的總捕頭也參與此案。」他將扇面一合,將扇子直指向他的鼻尖,「我想,現下他們應當全都在六扇門裡等著與你商議此案才是。」

  「有這種事你怎不早說?」當下左剛什麼閒磕牙的心情都沒了,一手撈起官帽後,便頭也不回地往外沖。

  手中仍拿著瓜子的東翁,在另一個生性衝動有若大熊的房客,一骨碌地往外沖時,慢條斯理地將兩眼調至身旁的房客身上,並懷疑地拉長了音調。

  「真有……這回事?」若他沒記錯的話,這傢伙最大的毛病,就是總愛把實話與謊話混在一塊說,且他的謊言,還總是編派得頭頭是道、合情合理……

  步青雲只是露出一抹看似陰險的笑。

  「你這說謊成性的騙子……」東翁沒好氣地瞪他一眼,隨即起身打算去追回那個就快鬧出糗事的另一名房客。

  就在東翁兩腳跨出門外時,這才想起一事的東翁又回過身來,指著他警告。

  「對了,十四巷的要我告訴你,你若再不乖乖服藥,當心你過不了這個春日!」每次都把那碗藥擺著當好看,光看他的身子就能好不成?也不拿面鏡子照照他自己,瞧瞧他,臉色蒼白得跟什麼似的,再不喝藥,或許他隨時都會被閻王給拖了去也說不定!

  「我若死了,你豈不擺脫一名房客了?」處之泰然的步青雲,不以為然地問。

  「那當然!」東翁用力哼了口氣,隨後趕緊邁開步子追人去。

  面上仍停留著笑意的步青雲,在他轉身走後,只是打開了手中的扇子並湊至自己的面前,面色蒼白的他再也忍不住地咳了咳,咳了好一陣後,他稍稍挪開扇面,兩眼靜看著繪滿紅梅的扇面,多出了許多朵……不該有的血花。

  右中丞府,已許久不曾如今日這般熱鬧過了……

  呃,嚴格來說,這應當也不能算是熱鬧,而該算是……上下一心?

  打從上官卿下朝返家,並告知家中老小這回抽中生死簽的人正是他後,全家老老少少,上至老母、下至三妻四妾和十四名子女,即在家中的大廳裡哭成一堆淚人兒。

  「老天不開眼哪!」已經哭昏過一回的上官老夫人,在昏醒過來後,拉長了嗓,又再次開始老淚縱橫地埋怨起上天。

  「哪個人不抽,偏偏抽到咱們家老爺……」抱在一塊泣不成聲的三名夫人,在看了坐在廳裡面容慘淡的上官卿一眼後,她們又是一陣的哭天搶地。

  坐在椅裡的上官卿,手中執著那支寫著他的官職與姓名的木簽,在一家老小都已哭了一早後,他的心情已由初時的驚駭悲痛,變得稍稍和緩了些,而在陣陣哭聲中,他也開始拚命說服自己,必須去面對成為下一名烈士的事實。

  「娘親大人,諸位夫人。」一室的哭聲中,他語帶哽咽地開口。

  忙著相互抹淚的眾人,紛紛轉首含淚看著他。

  「你們……」他閉上眼,用力別過頭去,「可以開始著手打理我的後事了……」

  「老爺……」

  「爹……」

  話才說完,一屋子的女人與男人紛紛撲至他的面前大肆地撒淚。

  內心十分悲痛的上官卿,在以袖抹著淚時,再次看了一眼那支令他仕途到此為止的木簽,看著看著,他更是不禁悲中來,且格外覺得好不甘。

  說來說去,今日全朝大臣得提心吊膽過日子,全都只是為了一人,而這人不是別人,就是那個全朝公認,不能在朝只能在野的千里侯,步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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