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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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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趕了十來日的路途,眼看就要步入雲取宮所在的青麟國了,可就在他們趕至青麟國的鄰國男兒國之時,商隊的馬車皆整齊的停下不再急吼吼的趕路。 位於男兒國邊境的商嵐縣,正逢百年難得一遇的雪災,儘管男兒國皇帝已派大軍前來賑災,但因災民人數過多,與天候日益惡化,再加上大軍所攜來的軍醫嚴重不足,一些本就受傷的災民,在頂受不住寒冷的天候而紛紛著了風寒,隨後一人傳一人,漸漸演變成大規模的患病。 於是野風就走不動了。 控制不住滿腔救人熱血的她,一古腦地投入了救災行列,並順手拉上了所有打小起就習醫藥的神捕,直接讓葉慈去與男兒國軍隊那方面的人商量過後,借來當地衙役,開始替聞訊前來的災民們義診。 天不亮就起床的葉慈,帶著朔方他們去大軍駐地取來由男兒國富商所獻的藥材後,便頂著撲面的風雪將那幾車的藥材給拉回了縣衙。連停下腳步喝杯熱茶的時間都沒有,葉慈在外頭的災民又開始排隊,等著縣衙大門一開就進來求診時,已快步走至縣衙的廚房,先確認用來熬煮湯藥的柴火是否足夠,和派發給災民暖身的米粥是否已熬妥確認一切都照舊進行順利,他便職了一份熱騰騰的早膳,快步走至問診的大堂,再輕輕揺一一連幾天都是睡在堂上的野風,一勺勺的將熱粥喂進整個人迷迷糊糊的野風嘴裡,再替她打點一下門面,這時,負責維持縣衙外秩序的松崗,已將第一波病人給請進了縣衙內。 雖說每個神捕都會醫藥也會看病,但他們皆沒野風來得有經驗,於是泰半的病人都是由野風接手,因此往往一整日下來,最累之人也是她,但她不以為忤,也從不說苦,她總有無比的耐心為每個人看診。且很懂得嘴上花巧的她,也總能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往往沒片刻工夫便將每個病人給哄得心情不再那麼陰而這些,皆是沒有經驗的神捕們所做不到的。 葉慈一直都不明白她為何要這樣做,又或者該說,他不懂她為何要那樣去討好每個病人,明明她就是在救人,該彎下腰、該求人的,不該是那些病人嗎? 然而野風卻在百忙中偷空這麼告訴他。 「腰杆算什麼?能讓每個人都開心比較重要。」一直都隨侍在她身側的葉慈,看著她不斷拿手揉著她快笑僵的臉龐,和她眼底下因疲憊而生的青痕,他張了張嘴,很想告訴她不要為了讓他人開心,而將她自個兒給累得至此,可他又不知該不該開口,因他看得出來,她是盡心盡力的投入,她情願。 野風伸手扳著酸澀的頸子道:「我不博愛,更討厭假仁假義的作為,當然我更不會有什麼大善天下的宏圖偉願,我不過是想盡力救治我的病人而已,救身,也治心。」葉慈頓時止住了想強行帶她去休息的衝動,靜靜地看著在這陰沉的雪季中,唯一似朝陽般發光發亮的她。 她還歪著腦袋問:「倘若不想救人,你們為何習醫?」原來…… 原來就只是這樣啊。 在他腦中那團一直都驅不散的迷霧,就像吹拂過三月楊柳的清風,雲時將雲霧都打開,讓他接觸到了另一片他從未看見過的天地。他仔細回想著雲取宮歷任宮主的作為,再想到她這陣子下來所做的,他總覺得,比起總是據在一方自視高潔的雲取宮,生在草根中的她,比任何一任宮主更加貼近賜給世人恩典的藥神。 那晚在野風又再一次打算將就著點,再次趴在大堂的桌案上睡一晚時,葉慈悄然無聲地背起她,由朔方在她身上加了一襲大氅後,頂著綿綿密密織如雨網的雪勢,葉慈在雪地中一步一深印,帶著她前往男兒國賑災將軍所替他們安排的臨時行館。 夜色迷蒙中,街上家家戶戶大門處照明用的燈籠,將雪地映成一地霞色般的溫暖,一如縮在他身後的野風,用她溫暖的身子暖暖地熨在他的身後。他頓住步伐將又往下滑了點的她往上挪了挪,繼續在漫天的雪花中背著她前進。 早就累得趴下的野風,在揺揺晃晃中,似醒非醒地以臉頰磨蹭著暖了她面頰的背脊,猶不甚清醒的她縮著臂膀,環緊了正背著她走的人。 「……爺爺?」 葉慈踩在雪地上的腳步有那麼片刻的停頓,在他繼續往前走時,野風掲開了覆在她身上的大氅一隅,就著迎面的寒風,當下神智悉數回籠。 「我睡多久了?」她懶懶打了個呵欠,然後貪戀地又再縮回他的背後。 「不久,宮主可再多睡一會兒。」不知是錯覺還是什麼的,今晚葉慈的音調聽來格外溫柔。 野風在步伐的揺晃中,差點又被他給揺得再睡回去,她勉強打起精神,脫離他帶給她的小小春天。 「你是不是對我很失望?」 這陣子,她不是沒有看見他眼底的疑惑,也不是沒發現其他神捕的百般不適應。但她都視而不見,只管等著時間的消磨,磨平他們以往的堅持與驕傲,也磨滅他們曾有過的想像;再赤裸裸的把世俗的現況擱在他們的身邊,好讓他們近距離的將它看清楚。 「從不曾。」豈料葉慈的答案頗出乎她的意外,畢竟在她以為,能夠深刻的把神官的職責刻在骨子裡的他,絕非是在數百年的道統之下,能夠接受她這與眾不同宮主的第一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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