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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燭光不安定地輕揺,光影順著葉慈面上的輪廓,分割成壁壘分明的明與暗,在朦朧泛黃的燈影下看來像安逸的畫,也像個看不真切的好夢。

  這般看著他,野風一時思潮起伏,側耳聘聽著在她記憶中早已模糊得看不清的往事,躡著腳尖悄聲走回她的身邊,舉手輕敲著回憶的門靡。

  然而那些曾經擁有的,不管是酸的甜的,還是苦的痛的,曾經以為永不可磨滅的,終究還是在流光的拋擲下,被她淡忘在一日日的生活之後。玉枝瓊樹尚會在歲月的磨礪下化為輕煙,更何況是份已不會再回來的過去?

  半晌,她闇上窗扇,帶著一身的寒意來到他的身邊坐下。

  在她落坐時,葉慈就感覺到了她身上的涼意,他放下手中折疊好的衣裳,去替她取來一件今日剛制好的厚實袍子替她披在身後,又去燒爐子替她泡盞暖身的熱茶。

  當暖呼呼卻不燙手的茶盞被塞入她的手中時,一股猶如細雨潤物無聲的暖意,一路自她的掌心滲進了她的身子,不疾不徐地暖上了她的心坎,驅走了滿身的寒意,也悄悄拂開了自趙元廣逝去後,一直覆在她心中,說什麼也不肯走的荒涼。

  她靜靜地瞧著葉慈在燈下的側臉,而後下意識地拉來他的右掌,將它置在自己的頭上。

  葉慈側首看向她,「宮主?」

  「摸摸我的頭,就像老人慈祥的摸著孩子那般。」她語帶懷念地說著,帶著眷戀的目光落在跳躍的燈焰上。

  葉慈不知一直凝望著燭火的她一時間想到了什麼,他輕輕抽掉她發誓上的玉簪,任由她的發披落而下,再按她所說,一下又一下的輕撫著她,就像在哄慰個孩子似的。

  許久過後,她轉過面頰,再把他的手挪到她的下頷處,他愣了愣,試探性地動動手指撓了撓。

  感覺到指尖的撫觸,野風頓時眯起眼睛,就像只被滿足了的貓兒,葉慈沒想到燈下的她會有這種表情,他不由得再接再厲摩挲著她的下巴。

  在他的撫觸下,舒適得都已閉上眼睛的野風,看似就快睡著時,她的聲音忽在寂靜的室內響起。

  「咱們明兒個收拾收拾就準備出發。」

  葉慈頓下手中的動作,「上哪兒?」

  「如你所願,回宮。」她張開眼眸,微笑地看著這個替她掌家管家,又一心想要帶她回家的男人。

  轟然的狂喜刹那間化為海濤淹沒了葉慈,他怔怔地看著她唇邊婷婷的笑意許久,他強忍下激越的心緒,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是……」

  打從找到野風以來,一直都急著想帶她回神宮的葉慈很心焦,恨不能插上羽翅,就帶著她飛回神宮,而一眾神捕也都等不及想看司徒霜在見著宮主後吃驚的模樣,偏偏臨到出發前,野風卻秀眉一皺,兩手往腰上一叉,直接給他們澆了盆冷水。

  「停,全部都換裝去,沒準備好前誰都不必走了!」她絕對是傻了才會呆呆的跟著這一票比她更天真的傢伙上路。

  打包好行李、大半都已爬上馬車的眾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皆在彼此的身上找不出個問題,於是他們求救地望向跟在野風身後的葉慈。

  葉慈聳著寬肩,也不曉得她怎會在臨行前突然有這要求。

  野風嫌棄再嫌棄地指著他們身上的行頭,「瞧瞧你們,一個個富貴祥瑞樣,渾身金燦燦得跟個招人的金元寶似的,這不擺明著在說你們來歷不凡身分高貴?走在路上又有哪個人不多瞧上兩眼?」

  「那又如何?」朔方摸摸腦袋,還是想不出這等對他們來說很平凡的打汾有何不妥。

  她突然覺得牙根挺癢的,「你們是缺打劫的,還是怕司徒霜派出的魂役逮不著你們?要不要敲鑼打鼓的告訴他們一聲咱們就在這啊?統統都給我換個模樣去!」真要讓他們就這樣一路趕回神宮去,她敢打賭,這一路上不但不會太平不說,定還會有著意想不到的驚嚇。

  聽她所說的也有理,眾人便乖乖的聽她的話下了馬車,正打算照著她的話去做時,他們就又馬上碰著個以前從沒體驗過的問題。

  松崗苦著一張臉,「要……換成什麼樣?」

  「簡約低調有內涵,懂不?」她兩手一攤,再實際不過地教育他們。

  滿頭霧水的眾人,動作整齊劃一,都瞠大充滿疑惑的眼睛對她揺首。

  她啥時候養了一群純潔又無辜的閨女……

  野風撫額告饒,「總之,愈俗愈好,賣相愈路人愈佳,就是那種扔到大街人堆裡,別人也不會多看你們一眼的模樣,可懂?」她決定了,待她回宮接掌大位之後,她頭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將他們統統都自雲端上拉下來,變成一個個老實在紅塵中打滾的凡人。

  恍然大悟的眾人都乖乖地點點頭,正打算照她的吩咐去辦時,她另一條吩咐就又抵達他們耳邊。

  「馬車也順道換過,去弄幾輛普通點的,不然就全都用走的。」也不知那個去買馬車來代步的朔方是怎麼想的,居然給她弄來又是度金還通身都用沉香木打造的豪華馬車……也都不想想這車有多花銀錢,這只花錢如流水的死孩子。

  一聽她打算要用走的,葉慈連忙向一旁指示,「去弄幾輛糧車或商隊的車來。」待到急忙趕往鎮上張羅全新行頭的朔方回來,幫眾人都換過個新造型後,野風便依照他們的衣著打扮分配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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