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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容止有些怔忡地看著他流暢自然的舉動,忽地有些憶不起,他是在何時已經這麼順當地融入了她的生活中了?

  說起來,打從他們合夥之後,他倆之間就存在著一種很奇怪的狀態。

  本就不是同一路人的他倆,在勉強湊在一塊兒後……吵嘴不?

  答案是天天吵、日日杠,只要與他湊在一塊兒,他們的嘴巴似乎就是停不下來。

  打架不?

  打,怎麼不打?心情好時就練練拳腳,心情不好時,當然就更要過過幾招發洩一下。

  可他們卻從沒有為此耽誤過正事,更別提,他們那好到一個眼神就能明白的默契。

  這種情況……到底該算是好還是不好?

  還有,他倆是何時起這麼熟稔了?

  「快趁熱把藥喝了。」見她一徑地發傻呆愣,不想辛苦熬的湯藥被她白費,莫追輕聲催促。

  她呐呐地,「喔……」

  幾聲鳥兒羽翅的拍撲聲,自窗邊的角落傳來,莫追看了看吋辰,來到窗邊打開窗櫺底下的暗格,自其中取出每日必收的私家信鴿傳訊。

  喝完藥正含著甜杏桃去除口中苦澀味的容止,剛收好藥碗,就見他沉著一張臉朝她走來。

  「怎麼了?」

  「燕家的情況恐怕不妙。」真不走運,事情果然一如預期的往最不好的方向走……他是不是天生與北蒙國八字相克啊?

  一聽到事關燕磊,容止忙把他拉過來,「為何?」

  他歎口氣,「燕氏一族三代皆是支持皇帝一派的,如今雖不如以往,但靖遠侯府的地位擺在那兒,在朝中還算是很有分量的。」

  「所以?」這不早知道了?

  他以指彈向她的眉心,「你以為,公主世子會突然想起七公子這青梅竹馬的機率有多大?」難道她還以為那個兩歲就被送到外祖家的燕晶,真跟世子魏延年有啥交情?還青梅竹馬?

  容止一怔,這才恍然明白他們早已一腳踏入他人的佈局。

  「燕家……是北蒙皇帝與大公主博奕的褀子?」怪不得那日前去拜夀也不見世子,原來拜夀就只是個藉口。

  「恐怕是。」這下就得看燕磊選擇站哪邊了。

  她遲疑地問:「這麼說來……北蒙國就要內亂了?」

  「本就是遲早的事。」

  倘若慕臨仙就只是個平凡的鎮國公主,那麼在皇帝慕殤的庇蔭下,自是可過著一人之下的富貴榮華舒心日子,可她偏不是普通人,她有野心,她是北蒙先帝所誕下的正統皇室血脈,她更擁有讓世人瘋狂的魂紙,一旦她召出魂役,就註定了她不可能過著沉寂無聲的日子,更不可能甘心永久屈居於人下。

  而這一點,當年賜予她魂紙的皇帝慕殤,自然不會不明白,更不會蠢得不多加防備,又或許,慕殤早就等待著這麼一日了。

  「大公主的勝算有多少?」那對姊弟想自相殘殺就提兩把刀去互砍吧,做啥把無辜的燕磊也給拖下水?

  「勝算?哼,天底下哪一個皇帝是好相與的?別忘了,皇宮裡本就有個相級中階的大內高手在呢,誰知道慕殤的身邊還有誰?」莫追一點也不看好那個女人的皇帝夢,「以為得到魂役就有把握了?那位大公主她也未免太有自信。」

  「她若不賭一賭,怎知沒有機會?」

  「也是。」

  「那……」她小心地看著他,「燕府……該怎麼辦?」

  她其實想問的是燕磊該怎麼辦吧?

  莫追很有良心地沒戳破她,「不如,咱們將大公主有魂役之事捅出來,透露給北蒙皇帝讓他及早下手?」

  「不妥,萬一慕殤不相信燕磊怎麼辦?」她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更何況,你能肯定大公主府裡就只有一名魂役?我倒認為,反水也要有反水的資本,大公主應該不會冒然行無功之事。」

  明明就不是她的親大哥,她有必要替他這麼緊張嗎?

  莫追告饒地歎口氣,不語地看了她好一會兒後,投降似地舉高兩掌。

  「好吧,你就直接告訴我,你打算拿燕磊如何吧。」

  容止一臉再理所當然不過,「這還用說?」

  他捏著眉心,「你想保住他?」

  「眼下他可是咱們的衣食父母。」她說得義正詞嚴,好像她就從來沒有私心一祥。

  「你別心軟了,這對你、對燕磊,都不是好事。」就知道這女人所有的理智只要搭上燕磊就都不管用了。

  莫追一手掩上她的嘴,止住她所有未竟的話語,真心實意地向她再次提醒。

  「別忘了你是因何而來這府中的,在事成後,你早晚都會棄了他。」

  不是他無情,而是他們身為內間,本就只是他人生命裡一場戲的短暫過客而已,在這段由虛妄所構築的時間過後,他們總要回歸到原本的生活。

  哪怕這一身假像的外衣再華美綺麗、再讓人沉迷不舍,無論如何,他們都得抽身扮回自己。

  容止不語地凝視著他黑亮的眼眸,卻在其中找不到半點欺騙自己的可能性,只是看到了不可否認推拒的現實。

  她別開眼,低啞地輕吐。

  「……再說吧。」

  過了幾日後,莫追才剛剛治好容止先前被琴璞內力所傷的經脈,朝中與燕磊有舊的同僚們,便遞了張帖給燕晶,說是大公主近來得了一名新琴師,樂音高妙琴藝精湛,故特意過府與他一同賞樂。

  可容止沒想到,上府的來者除了燕磊的同僚們外,還有一干大公主底下的門人,就連燕氏一族的族老們也都跟著來了,美其名為賞樂,實際上卻是拉攏。聽他們話裡的意思,明顯就是要他靖遠侯府改投靠大公主一派,為了燕氏一族的興盛,他燕磊最好 是別不識抬舉。

  在琴璞又奏畢一曲後,隱忍許久的燕磊似是再也忍不住了,他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朝那些又想對他勸諫的來客抬起一掌。

  「諸位不必再說。」他毫不客氣地拒絕,「靖遠侯府只會忠於陛下。」

  幾位族老笑得有些扭曲,臉上像打翻了五顏六色的顏料。事前他們對大公主的門人說得很有把握,卻沒想到燕磊竟是軟硬都不吃,面子掛不住的他們,當下就端足了族老的架子想上前好好訓斥一番,一直默不作聲坐在一旁的容止抬起頭,眼中淩厲的目光朝他們一掃,似有若無的殺意隨即讓他們欲出口的話全都咽回嘴裡。

  燕磊直接下逐客令,「諸位請吧,本世子事忙,就不多留客了。」

  一群歡喜前來的貴客,最後幾乎可說是被燕磊給押著趕出大門去,琴璞抱著素琴在轉身之時,不著痕跡地以指勾往其中一柱琴弦,松弦之際,內力隨即化為一道白光直撲燕磊的身後。

  就近站在燕磊身邊的容止,想也不想,側過身子就替燕磊擋了下來。一招沒有得手的琴璞也不惱,只是在意外之餘,別有深意的看她一眼,再帶著神秘的笑意跟上前頭的同伴。

  容止在他們走後,吃疼地按住像被撕裂的胸口,腳步踉蹌地來到大廳後頭的內室,喉際忽地一甜,她忙以袖掩住鮮血,整個人差點就要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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