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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那瓢沁心冰寒的水澤吻上絳棠的臉蛋時,那份淋在她臉上的冷意,和措手不及的訝然感,既像是那個每日出現在她噩夢裡的情景,又像是在很久以前,也曾有人對她這麼做過似的,令她在震驚之餘,為了那份感覺,好半天沒辦法回過神來。

  潑水的聶青翼,首先恢復了神智,萬分不解地低首看著自己闖禍的掌心。

  向來只為植物澆水的他,為什麼會對這女人澆得這麼順手呢?

  他本來並不想做出向女人潑水這種缺德事的,只是在見到她那張雪色的面容時,也不知怎麼的,他克制不了自己的雙手,而且將水澆在她身上的這種感覺,就好像是一種與老友重逢感,不但令他全身上下舒暢不已,還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滿足感,徐徐地盈繞在他的心頭。

  天際落下片片雪花,在這悄然無言、兩廂靜望的片刻裡,那落雪的音律,聽來格外纏綿悅耳。

  一旁的戀殊整張臉都被此情此境嚇白了,瞪大了眼看著此刻臉色看來駭人到極點,差點就快在芳容上結上一層冰霜的繹棠。

  她慌慌張張地大叫:「姐……姐姐!」

  深深吸吐著大氣,試著想忍下悶在她肚內滾滾怒濤的絳棠,一手輕輕推開花容失色的戀殊,先是低下頭秀氣地吐出那些飛濺至她口中的冷水,再冷靜地拔去發上的水珠,緩緩抬起螓首,一瞬也不瞬地篁著這個剛才似乎還在門裡頭灑水或是澆花,而下一刻開了門便二話不說,當頭就潑她一瓢冷至骨子裡的冰水的男人。

  一個讓她看了就覺得噁心的男人。

  見鬼了,這男人怎麼長得那麼噁心?

  絳棠大惑不解地盯著眼前這個濃眉大眼,有些霸氣、帶著有些小奸小壞笑意的男人,在他那張狂猖不拔的臉龐上,她所得到的不是令女人深深吸引而沉醉的感覺,而是那每每在噩夢中被灌水灌到飽得想吐的噁心感,在看著他的同時,她總有種看到了一片汪洋的錯覺。

  聶青翼灼灼的目光,饒有興味地停佇在這名因水潤澤過,而此刻顯得晶瑩剔透的人兒身上。

  顆顆水珠順著她雪白的面頰往下滑動,那樣緩慢的滴淌,在流經過的臉頰上潤澤著她白皙的臉龐,令她整張小臉都因此而透亮了起來,青煙黛眉、水靈澄眸,在水光與雪光的映照下,格外地清新淡雅,她連唇色也是淡淡的,像極了一株沒半點顏色的花兒,淡雅淡,卻是乾淨靈美得不可方物。

  他的腦際飄掠過一抹影像,他看見了一株雪中亭立的花兒,雪似的梅,香氣襲人。他的眼眸悄悄自她的面容上挪開,滑移至她的全身。他暗自估量著這名身高猶不及他肩頭的小巧可人兒,不一會,一抹邪壞的笑意在他的唇邊漾開了來。

  他理所當然地揚起手中的水瓢,將裡頭剩餘的水全數自她的頭頂上淋下。

  「多喝點水,長得高些。」看她這模樣,年紀約莫也有二八方華了,據他的標準來看,是矮了些。

  絳棠緊咬著牙關,「你……」先前那次她還可以不計較,可這次他又澆得這麼順手,他是把她當成花還是草?

  「我知道你很感激我的好心,不過你也不必太感動,我向來都是很樂意助人的。」他還一副大恩不必言謝的表情,落落大方的朝她揮揮手,「好了,天氣很冷,喝夠了就快些回家。」

  絲毫不給絳棠任何反駁的機會,聶青翼把話說完後,臉上掛著功德圓滿的笑意,腳跟一轉,踏進了門內關上了後門,又在裡頭的庭院四處澆起水來。

  「他……」戀殊直楞楞地瞪著門板,一點也弄不清那個莫名其妙的男人是在想什麼。

  「好噁心……」絳棠兩手緊緊捂住小嘴,終於再也忍不住腹內那股欲嘔感,根本就沒時間去理會那個古怪的男人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做。

  戀殊擔心地望著她的臉龐,「姐姐,你沒事吧?」連連被澆了兩回,也難怪她又會犯起那個毛病來。

  「我們走……」絳棠氣虛地拖著她,只想快點離開這個賞她一堆水的地方,好來杜絕她體內的不適感。

  「我看……」戀殊的腳步才走沒多遠便突然停頓下來,並且回過頭來有些同情地望著她,「不用走了。」

  「為什麼?」

  「因為,你剛剛被澆對了地方。」戀殊一手指著她身後以紅漆正正地書寫著「聶府」兩字的後門門牌。「這裡,就是我們要找的聶府。」

  染意遲定看著一徑坐在大廳椅上蹺腳喝茶的步千歲,端詳了他的表情許久後,仍是不解這名聽到老友有了未婚妻,便跑來這裡湊熱鬧的步千歲為何笑得那麼開心。

  她兩眉微斂,「千歲,你的笑容很可怕。」

  與聶青翼自小一塊長大的步千歲,收拾好了笑容,優雅地把茶碗端近唇邊,呷了口香馥青綠的熱茶,再把茶碗放在幾上,抬手攤開了異香扇,身上淡淡流露出一派文人斯文氣度,絲毫不見他那貴為金陵城首屈一指紫冠商人的商業氣息。

  他挑高了兩眉,「那是因為今天在來這前,我去找算師幫青翼他們小兩口批算過八字。」

  「結果怎麼樣?」

  「我覺得……」步千歲好笑地挑挑眉,「你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

  「他們倆的八字不合嗎?」他的笑臉她橫看豎看,也看不出個端倪。

  「不合。」他將扇子一收,大有鐵口直斷的氣勢。

  染意遲不禁緊張了起來,「很差嗎?」糟了,兒子往後會和兒媳是對怨偶嗎?

  「也不算很差,只是,該怎麼說呢……」他慢條斯理地接著下頷,好半天,自唇邊咧出一抹玩味的笑意,「應該說,他們的八字很有趣。」

  她盯著他的怪笑,「很有趣?」

  他搖頭晃腦地說著:「往好處想,這樁婚事乃姻緣天註定,但若往壞處想的話……」

  「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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