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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第三章

  「你的氣色還是很不好。」

  再為絳棠的額間覆上一條新的綾巾後,戀殊在水色荷燈下仔細觀察了絳棠的臉色一會,總覺得她似乎是真的被嚇病了。

  躺在床榻上的絳棠難受地掩著小臉,「我快死了……」全身又冷又發抖,再加上那股揮之不去的喝水過飽感直徘徊在她的腹內,讓她好想逃離這座把她害得淒淒慘慘的宅子。

  「還不行。」戀殊坐在床畔笑拍著她的臉頰,「你還得活著嫁聶表哥呢。」才頭一天她就受不了,她還有好長的一段日子要挨呢。

  「我不想嫁了……」她埋首在被窩裡低聲哀叫,「我不要嫁給那個水患男人……」

  戀殊涼涼地問:「你不顧你最注重的名聲了嗎?」

  她的名聲?

  絳棠目光晦暗地睜開雙眼上想起那盤在她腦中已半輩子的信念,她就有種搬石頭砸自己腳的錯誤感。

  在她看來,現在她比那個沒勇氣去接未婚妻的聶青翼,更需要勇氣來應允這樁婚事。原本她還以為無論在聶府將遭遇什麼可怕的情境,或是將嫁給一個長相奇醜無比的男人,這些地都有法子因她所顧忌的名聲而設法忍耐度過,唯獨那個不在她意料之內的聶青翼,徹徹底底打亂了她所有的預想,他簡直就像是她生命中的災星,而她,卻還非得嫁給他這個與她一見面就不對盤的剋星不可,否則她們姐妹倆將無家可歸。

  唉,她是天生就欠這個人水嗎?

  不過說也奇怪,她總有種與他似曾相識的感覺,那份熟穩已久的心悸,在他的眼瞳看向她時,更是緊緊糾擾著她的芳心,讓她的心頭沒來由的忐忑不已,想親近他,但又更想回避他……

  她實在是不知自己到底是在哪裡見過那個愛澆水的雞婆男人,但就算曾與他相識好了,她一點也不認為再次與他相逢的經驗,有哪一點快樂。

  絳棠沉斂著黛眉細細回想,「戀殊,我好像曾見過他……」

  「在進屋前,你就已經被他淋過一次,你當然見過。」

  戀殊以為她是病過頭了,所以才忘了那個驚天動地的潑水式見面禮。

  她搖著頭,「不,我是指在更早之前。」他們應當是在許久許久之前見過的,他們之間似乎應該是有著……在那久到不知多遠之前的故事。

  「在哪見過?」戀殊邊幫她擦著臉上的汗珠邊問。

  她苦惱地皺著細眉,「想不起來。」

  「姐姐,我有種預感。」戀殊撥開黏在她頰上的髮絲、笑嘻嘻地點著她的眉心,「要是你嫁了他,往後你少不了會常被他給淋得一身是水,而你恐怕就要一輩子都在嘔吐中度過。」

  絳棠沒好氣地掩住她的唇,「不要詛咒我……」她已經夠慘了,別再讓她想到與水有關的字眼。

  「來吧,先把這身濕透的衣裳換了。」戀殊一把拉起她,拿了疊色彩柔淡的衣裳放在她的膝上,「好在姐夫家有很多衣料供你裁衣來穿,不然我看你遲早會被他給淋得找不到衣裳可穿。」

  「姐夫?」絳棠白她一眼,「叫得那麼親熱,我又沒說我一定會嫁他。」

  戀殊卻是胸有成竹,「為了你的面子,你會嫁的。」想當然耳,她這個為保顏面而不顧一切的姐姐,這回也一定會為了顏面而委屈自己。

  絳棠嬌嗔地睨她一眼,伸手拿起膝上的衣裳正想看看衣裳的質料如何時,自她的指尖,細緻柔綿的觸感緩緩蔓延開來,她不禁低下螓首,怔怔地看著手上這些似雲朵飄降至人間的衣裳。

  在這色彩演紛的彩錦袋上,一根根經由花朵淬煉成汁而後練染過用來繡錦的絲紗,經過細心繡制後,像是有著生命般,無聲地在雪白的衣裳上展現它們的丰采。

  經由它們,絳棠看見了芍藥、牡丹、紅花、蘇木、叢草,正靜靜地呈現在她的面前隨風飄搖,就像是它們從沒被搗製成花泥,那瓣瓣的花瓣,仿佛能觸摸得到似的,仍舊是那麼地鮮活、那麼地真實,就像是花兒真實地走出了衣料。

  在這件彩錦裳上,讓她在冥冥中窺探了一座多彩的春天,數不盡的花朵在清揚的東風中,迎風搖曳並徐送著清香。

  「怎麼了?」戀殊有些納悶地看著她驚豔的眼神。

  「好美的色澤……」她虔誠地撫著衣料,「這簡直就是彩錦中的極品,我從沒見過這麼美的絲紗。」是誰?是誰有這種練染絲紗的功力,能夠將花兒的美絲毫不漏地保存了下來?

  戀殊偏頭想了想,「聽說,這件衣裳用來繡錦的絲紗是姐夫染的。」

  她不禁訝然,「他染的?」

  「剛才那位步千歲步三爺說姐夫是個練染師,這座宅子裡和城裡的達官貴人們所有制造錦布的絲紗,全都是由他一手染出來的。」很快就已經探聽到不少消息的戀殊,對於這個消息也是滿訝異的。

  「沒想到他竟然有這方面的天賦。」

  真的很不可思議,那個只要碰到她一次,就把她淋得滿頭滿臉水的男人,手藝居然這麼巧?而且巧奪天工到令她心折不已。

  戀殊挨在她的身邊朝地擠眉弄眼,「心動嗎?」她太瞭解姐姐了,這世上能夠讓她心動的事物,除了她無比重視的面子外,也就只有繡錦這回事了,而能夠提供這麼好繡錦原料的姐夫,一定是很對她的胃口。

  「我……」她才想反駁,只覺得鼻梢一癢,忙不迭地掩住俏鼻,「哈啾!」

  「你真的著涼了。」戀殊同情地為她換好衣裳扶她躺下。「我去廚房幫你熬碗姜湯過來。」

  絳棠忙拉住她,「不要,我現在看到任何水做的東西都想吐……」一天之內接觸到過多的水,只怕今晚她又要夢到那個噩夢了。

  「可是……」

  正當戀殊仍有猶豫時,廂房的門扇遭人輕敲了兩下,接下來,那個造成絳棠如此不適的男人,便帶著有點愧疚的表情,悄悄自門縫探進頭來。

  「姐夫?」戀殊意外地張大了眼眸,趕緊去請他入內。

  「她好些了嗎?」聶青翼兩眼直視著躺在床上的絳棠,止不住的關懷,明顯地寫在他臉上。

  「她……」戀殊回頭看了臉色變得更白的絳棠一眼,再歎息地對他搖首,「本來她是好些了,但看到你又更嚴重了。」

  「還是看了我就想吐?」聶青翼挑挑方挺的劍眉,把手中的託盤交給懸殊,也不經過絳棠的同意,便大喇喇地在她的床榻邊坐下。

  絳棠忙不迭地往床裡縮,「離我遠一點……」她已經夠難受了,他是想讓她再看一個大夫嗎?

  「這樣呢?」他唇邊漾著一抹壞笑,刻意懸身在她的身畔,居高臨下一瞬也不瞬地低首看著她。

  她急急細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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