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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自家中看到新聞後,伍賀蘭便十萬火急地趕來機場,當她沖進大廳裡時,她找到了一徑呆坐在椅上的伍嫣。

  「寬雅有沒有聯絡你?」拉著伍嫣急急往外頭走時,伍賀蘭不忘回頭問她。

  「沒有。」

  「四海呢?」那個小兔患子不是最機靈了嗎?怎麼出了事也不先通知他們一聲?

  「也沒有。」

  伍賀蘭一手撐著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她,將她塞進臨時停在外頭的車子裡後,對著狀似失魂落魄的她說道:「我試著聯絡過我那個在美國當記者的朋友了,他說黑幫那方面全面隱瞞一切消息。」

  什麼也聽不進去的伍嫣,只是兩眼失焦地看著前方,方才新聞中所公佈的死者姓名,則是一再地在她的腦海裡放大再放大,直到她再也不能忍受那股由長年的恐懼演化而成的心痛感。

  「小嫣?」把車開上路的伍賀蘭,側首看了她一眼,「你有在聽嗎?」

  她茫然地問:「他死了嗎?」

  「你別急著那麼想,總之我們先回家去等四海的消息,也許過陣子四海會通知我們!」

  「他死了是不是?」

  伍賀蘭撫慰地拍著她的手,「別想那麼多,我們先回家好嗎?」

  「嗯。」

  當車子開上高速公路時,自天際落下來的冬雨,在北風的吹拂下成了一絲絲流過車窗的雨淚。伍嫣將頭靠在窗邊,盲目地尋找那些淚水最終會流往的方向,她將面頰貼在冰冷的玻璃窗上,回想著她曾在書裡看過的那些關於星星的故事。

  她記得書上是這樣寫的,就算今日星星毀滅了,它所直接投射或是反射的星光,今晚仍舊會繼續出現在地球的夜空裡,因為它與地球相隔了好幾百光年的緣故,因此在地球上的人們看不到它的死亡,所見到的,仍然是它還存在時的美好……其實在今日這個惡耗來臨之前,她曾經想像過,當她與杜寬雅之間真正的別離降臨時,那心痛,將會是如何的巨大和哀傷?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哭不出來,她怎麼也沒有半點真實感,更不要說是將那些龐大淩亂的情緒凝聚起來了。

  她想,或許那是因為杜寬雅所殘留的溫度和光芒,都還在她身上的關係,因此她沒有辦法真切地去感受他已經死亡的消息,又或許,那份已經毀滅的感覺,它還相隔了好幾百光年,它還在路上,它還尚未抵達。

  還沒有抵達,還沒有……

  一心急著趕回家中的伍賀蘭,在察覺前方遠處因車禍的緣故,造成了後頭一整排車陣的連環車禍時,她死命地踩住了煞車,並高聲呼喚著坐在她身旁的女兒。

  當車子在高速公路上翻覆時,伍嫣看著地平線距離她愈來愈靠近,重重的撞擊聲過後,她再聽不到任何聲音,她只看見金屬摩擦在地面上所產生的美麗火花。

  在陣陣耀眼奪目的火花中,她沒有看見她短短的人生,像走馬燈一樣地在她眼前上演,她只是想起了杜寬雅曾經跟她說過的永遠,以及那年,杜寬雅牽著她的手回家的冬夜。

  在這一刻,你知道嗎?

  她很想告訴當年還是個少年的他……

  永遠,真的很遙遠啊。

  當窗外滿園的綠意,沐浴在春日溫暖的陽光下時,已是兩個月過後了,而伍嫣,因右腳複雜性骨折,左臂也斷了的關係,也已在病床上躺了兩個月之久。從表面上看來,從不承認杜寬雅死訊的她,似乎是沒有因為從此失去了杜寬雅的消息後,因而產生些負面的想法或是行為,隨著時間一日日地遠去,那份曾經存在她眼底的傷痛,也一點一點地漸漸淡了,她只是日復一日地無聲等待著。

  白日裡,每當親友來探訪時,她還是和以往一樣,會笑會聊天,可他們不知的是,當沒有人造訪時,她便不說不動,成天就只是拿著杜寬雅曾經寫給她的信件反復地閱讀著,彷佛唯有這樣,她才不會連僅有的這些回憶,也都遺失在那個曾經下著冬雨的夜裡。

  揚起指尖輕輕撫過信上杜寬雅的字跡,深深沉溺在過去裡的伍嫣,靜看著窗外的夕陽將手中沾染過淚水的紙張,照成了一種空虛的透明。這樣的生活,究竟要持續到什麼時候?而在沒有了他之後,她又該將日子過到哪裡去才好?

  當醫院規定的會客時間即將過去,原本安靜的住院樓層,忽然因為什麼人造訪而騷動著,站在她病房裡為她量體溫的護士,在聽到外面廊上的人聲愈來愈吵鬧,使得她忍不住打開病房房門往外頭一探究竟時,一名臉龐美麗得宛若天使的青年,即站在門口揚起一指用力地指向伍嫣,並且放聲大喊。

  「啊,找到了!」

  伍嫣不解地側首朝門口處看去,驀然因來者而怔住的她,當下什麼都聽不見了。

  金髮、藍眼,再酊上個美麗的娃娃臉……記憶中那幀她曾與杜寬雅一起看過的照片,曾經出現在照片裡的人物,彷佛自己經泛黃的歲月裡走了出來,終於來到了現實與她面對面。

  他叫艾倫……我要保護他,我要等他長大……

  當伍嫣猶愣張著眼看著頂著一張娃娃臉,卻穿著與他外表年紀不合的西裝的他時,已經在醫院裡找她找了好久的艾倫,下一刻即一骨碌地跑向她的病床,毫不考慮地就朝她撲了上去。

  「我終於找到你了!」

  被他開心摟住頸項的伍嫣,在將他推開一點距離,仔細地看清他的臉,確定她沒有認錯人後,她小聲地問著始終無緣謀面的他。

  「艾倫?」怎麼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卻跟他哥哥一樣,都光只會長身高,而這張娃娃臉卻半點也沒有改進?

  「對,我就是艾倫!」

  她伸手輕撫著他的臉,「你長大了……」

  「嗯!」他開心地對她點了個大大的響頭。

  「你哥他人呢?他在哪裡?」一直不肯正面承認杜寬雅死訊的她,勉強坐正了身子,迫不及待地問著他。

  說到這個話題,艾倫的表情就顯得有點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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