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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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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灣?」 「我有一個屬於我的港灣,日後我要永遠停泊在那裡,再也不要再次出航遠行了。」十八歲的那一年,他跟伍嫣做了一個約定,為了要實現這個約定,要他再怎麼咬牙苦撐他都願意忍。 「所以你不惜毀掉我的一切?」憤目以對的派斯頓,惱火得不斷在床上掙動,可奈何他已癱瘓的四肢卻不從他所願。 杜寬雅傾身為他蓋好滑落至肩上的被子,「對。」 「為什麼?」 「因為愛是自私的。」自他有記憶起,他們不都是這麼教導他的嗎? 「愛?」派斯頓難以理解地瞠大了雙眼,怎麼也不相信,造成今日這終點的元兇,竟只是一個對他來說毫無意義的東西。 杜寬雅淡淡地說著,「我母親對你的愛,自私到甚至不能分給她唯一的兒子一點點,哪怕我有多麼的渴望,我再如何向她乞討。而我的愛,則是自私到,我只要能夠回到那個愛我的人的身邊就可以了,我不在乎我販賣了我多少年的光陰,和是否曾經出賣過我的人生。」 趕在把話說完了就要走人的杜寬雅離去前,派斯頓極度不甘心地憤瞪著他的背影。 「愛情並沒有那麼美好,權力才是。」 杜寬雅對他回以一笑,「你錯了,那是人生至樂。」 追求了近一輩子的權力、欲望與金錢,在下一個轉瞬間,已全數遭自己親生的骨血轉身帶走,躺在病床上的派斯頓,貪婪地睜大了眼看著眼前最後一絲的光明,遭杜寬雅給掩在身後的門扉裡。 坐在會客室裡等著他的富四海,在他走下樓來時,邊問邊迎上前去。「談完了?」 「嗯。」杜寬雅點點頭,將掛在會客室裡的長外套穿上。「你通知小嫣了嗎?」 「剛才打電話給她了,我叫她半個月後在機場等你。」也跟著穿起外套的富四海,在走向醫院的大門處時,還怕冷地在脖子上多圍了一條圍巾。冷至骨子裡的寒意,在大門敞開的瞬間隨即撲上他們的面頰,杜寬雅拍了拍身旁抖個不停的富四海要他振作,再以輕快的語調向他提出邀請。「接下來,就讓我們為這出荒謬的舞臺劇來個優雅的謝幕吧。」 「你自己要小心點。」雖然計劃都已經很周全了,但富四海還是有點不放心。 杜寬雅朝他點了個頭,轉身走向停在不遠處的房車,在發動引擊後,先富四海一步離開了醫院。目送著他遠去後,富四海抖了抖身子,趕緊走向自己開來的車以免會凍僵。 在他上車不久,都還沒發動車子時,放在他外套裡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才按下通話鍵,即傳來艾倫驚惶失措的聲音。 「四海哥哥,我哥人呢?」 富四海皺著眉頭,「他照原訂計劃上車了啊。」 「快點去把他攔下來,他會真的出事的!」收到老管家通風報信的艾倫,急得在電話那頭大叫。 「你說什麼?」 先一步離開醫院,準備分頭行事的杜寬雅,在接到富四海的來電示警時,已是遲了一步。原本按照他和富四海所擬定的計劃,他是該將車子開出這片森林後,因風雪過大視線不清而意外墜橋身亡的,怎知車子才開上路不久,一進森林後他往腳下一踩,這才知道完全沒有了煞車。依他的猜測,動手的,應該是組織裡對前任首領忠心耿耿的幹部們吧,趁著他去看派斯頓時,就在醫院的停車場裡對他的車動了手腳。 漆黑得不見五指的森林中,除了車前的燈光映照出來的雪花外,什麼都看不清,無法減速的杜寬雅,在林間的路上連連打滑了好幾次,驚險的路況令他除了極快的心跳聲外什麼都聽不清楚,就在他艱辛地在森林裡操控著方向盤閃躲的瞬間,他想起了伍嫣。 他記得當年她坐在秋千上那不安的眼神,他記得每次他要離開前,她總會在無意間流露出來的焦慮模樣,還有每一次當他回到她身邊後,在夜裡她像是失而復得般緊抱住他,不想鬆手放開他的那個溫暖懷抱。 眼看這個季節,又是屬於他們的星星季節了,他本打算在回去後,再次與她一起去觀星的。他一直都沒有告訴過她,每次在觀星時,他眼裡所看的,其實並不是那片夜空裡的星子,他靜靜看著的,是她臉龐仰望星空時的美好弧度,和當她閉上眼親吻他時的模樣……若是可以許願的話,此刻他僅有一個遙遠的盼望,那就是回到她的身邊,可是在這個雪夜裡,他看不見任何星光。 失速的房車,在沖出森林後,以飛快的速度滑下了小坡,在漫天蒙去了視線的雪花中,房車沖向坡底那一座橫跨在河水上的美觀小石橋,在失速打滑後,車子強大的力道撞破了橋上的圍欄,房車筆直地掉進了河中,而後掙扎未久,緩緩地沉入了冰冷的河水裡。 當光陰再次殘忍的切割著你我時,記憶的迥廊裡,你的容顏,究竟還剩下多少的輪廓?而我們,還能夠剩下多少的心願? 這些年來,獨自一個人孤零零地長大,任憑寂寞在歲月上添上了年紀後,到底還要怎麼做,我們才能夠溫飽一個美夢? 到底還要再失去些什麼,我們才能在天堂的港灣裹靠岸永久停泊?這個答案至今我仍然不知道。我所知道的僅僅只是……曾經有過那麼一段日子,我們過得很幸福,你說是嗎? 她沒有等到他。 在半個月後,按照富士海所給的消息,在機場等待了將近半天後,伍嫣雖是等到了杜寬雅預計要搭乘的班機了,可是她卻沒有等到杜寬雅的歸來。呆坐在機場大廳的她,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不禁有些緊張起來,當她再也坐不住地準備打電話去給富四海,問問他是不是對她說錯了班機時,她在大廳那個為旅客所準備的大銀幕電視裡,先後看到了兩則消息。 半年前在杜寬雅訂婚時,那個曾經與他一起出現在音樂雜誌上的黑幫千金未婚妻,正在電視銀幕裡摟著某個好萊塢的男星,開開心心地對著鏡頭高調宣佈訂婚,而在下一則短短不到十幾秒的國際新聞裡,新聞主播以制式的口吻平板地說著,芝加哥某個黑幫內部重整的消息,以及權力鬥爭過後的死者名單中,那個黑幫華裔死者的姓名。當她回過神來時,她已瘋狂地打著所有能與富四海聯絡上的電話,可無論她再怎麼打,另一頭不是無人接聽就是已停止通話。 「小嫣,你在哪裡?」好不容易才打通她手機的伍賀蘭,邊開著車邊問。 「……我還在機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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