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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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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她從不在乎、也不曾擔心過鐵勒在戰場上的勝敗,可這一回的兩國交鋒,卻是讓她的心頭忐忑難安,她之所以會不安,並不是她不相信鐵勒的戰曆和能力,而是她忘不了,鐵勒在整軍離開京兆前對她所說的那番話,以及他不再回頭的決絕姿態。 這是第一次,他主動放開她的手,同樣的,也是她頭一回在他的臉上,見到了心死的模樣。 那時的他,眼中失去了往昔流動的光彩,當他頭也不回地轉身大步離去時,那一瞬間,仿佛有種東西自她的身體抽離開來被他帶走,讓一顆心重重跌落的她,嘗到了什麼是痛。 他們兩人,總算是走到盡頭了嗎?教導野焰握住了就絕不放手的他,這次主動鬆手放開她,是不是代表著,他終於決定放棄她了?自他離開後,悲傷與失落持續佔據著她的心房,令她的神智時而混沌、時而清醒,她常會恍惚的以為,或許在下一場雪飄下前,他就又會和以往一樣出現在她的面前。 只可惜,一切好像都已是回天乏術了,就像是那些已落地的花瓣,再無法拼湊回枝頭上的朵朵紅梅。 「那些花兒得罪了你嗎?」踩著細雪來到她的身旁,朵湛同情地看著她腳邊散落一地的花瓣。 她回過螓首,「太醫走了?」自太醫一早進雲宵殿探視楚婉的病情後,他就一直把自己關在殿裡沒出來。 「走了。」他別開目光淡淡輕應,伸手撥開她身上的落雪。 「太醫……怎麼說?」看著他臉上寫得那麼分明的失望,戀姬知道,這一回,他又再度希望落空了。 他止住了手邊為她拂雪的動作。 「沒有醒來的跡象。」等待了那麼久後,他還是只能期望在夢中輿楚婉相見。 「七哥……」她欲言又止,也不知該怎麼安慰他才好。 「不要緊,我會繼續等的。」朵湛深吸口氣,有些想掩飾傷痛地轉過身,「進來吧,別著涼了。」 戀姬不語地跟在他身後,心痛地看他在雪地上踩出一個又一個深沉的印子。 在隨鐵勒回國前,她從不知道代鐵勒掌理大明宮的朵湛,過的是怎樣的日子。在她回來後,她卻寧願自己繼續不知情下去,只因為看著每日在大明宮裡處理宮務的他,無論再怎麼忙碌,每到了夜闌人靜時分,他的身影總會出現在雲宵殿的寢宮裡,靜靜陪伴著不喜歡黑夜的楚婉,每回,在夜裡隔著宮廊凝望著雲宵殿寢宮裡不滅的燈火,她總忍不住要為他感到心酸。 「在想什麼?」命人在殿裡放了數盆暖火後,朵湛將站在殿門外沉思的她拉進殿裡。 「七哥。」她邊走邊問,「你想讓二哥為皇的理由是什麼?」 他訝異地揚眉,「怎麼突然問我這個?」她不是素來不問政事的嗎? 「我想知道,你究竟是為了什麼而甘心付出那麼大的代價。」戀姬任由他拉著手來到火盆前,也學著他席地而坐,圍在火盆前與他一同烤暖身子。 「代價嗎?」朵湛偏首想了一會,對她的說詞不怎麼贊同。 「難道不是?」失去所愛,這難道不算是一種代價? 他否認地搖首,「發生在我身上的遭遇,與我佐二哥為皇無關。」律滔這麼想就算了,怎麼連她也是這種想法呢?他們怎都把原因歸咎在鐵勒身上? 「那該與什麼有關?」伸出小手在火盆上烤暖的戀姬,取來一旁的柴薪加強盆裡的火勢。 「與每個人的私心有關。」朵湛低首靜看著盆內溫暖的火光。「別忘了,我會有今日,並不只是因為出自於我的選擇而已,在我的身後,還有許多推著我去做抉擇的人。」 「你恨造成這些的人嗎?」掌心被烘得有些燙熱,她縮回手,試著在聆聽他的話語時,不要把他藏著的傷心聽得太清楚。 他搖搖頭,「說恨談不上,畢竟,我們是一家人。」站在不同的立場上,他們每個人,都有著對未來的理想與前進的理由,就連他也是一樣,在這種情況下,他沒有權利去怪誰或是恨誰。 戀姬轉首直視著他,「既然你這麼認為,當初你又為何要阻止六哥回京?」風淮的屢次受險,和之所以會失去宮懸雨,全拜他所賜。 跳躍的火光在她的臉頰上形成了一道暗影,凝望著她匆明匆暗的眼瞳,朵湛在她眼裡找到了指控,和其他人一樣,她也將他看成是狠心想要殺兄的人。 只是他不知該怎麼告訴她,他的所作所為,並不是想殺風淮,他不過是想阻止風淮加入這場政局裡罷了,派冷天色自北狄去找風淮,是不希望風淮返京,然而並未交代冷天色該怎麼做的他,卻從未要求過冷天色下手:帶人至樹海裡埋伏,是希望在衛王黨站穩腳步前打消風淮爭奪的念頭:就連陽炎的前去行刺,他也未曾授意過,可是他的不開口解釋,卻讓自己在他人眼中成了亟欲除去兄弟之人。 他的本意,不是這樣的。 「是因六哥跟聖諭有關嗎?」無論她再怎麼想,她也只能往這方面猜測,或許,就是因為手諭裡寫的太子之名是風淮,所以朵湛才會想痛下殺手。 「我只是……不希望六哥也變得跟我們一樣。」朵湛的聲音有些哽澀。「我不希望,連他也變了,他的雙手該是潔白無瑕的,他該避開這一切風風雨雨的,他該和以前一樣……」 她有些意外,「你……對六哥懷有希望?」他不是把全副重心都放在鐵勒身上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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