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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在他麾下伴隨他征戰多年的老軍師,曾這麼對他說過。一身光芒不亞于父皇與太子臥桑的他,無論對這個國家再怎麼有心,也斷不能傾盡全力,否則總有天,他將會成為天子眼中不除不快的心腹大患。

  他沒料到,這天竟來得這麼快。

  三年前自北狄被調派回京之時,他還曾想過,君臣父子一場,父皇未必會絕情至此,只是軍師的話下無道理,他若要在朝中生存,那麼他就非得稍減鋒芒不可,他也知道,無論早晚,父皇都會看出他刻意隱蔽的實力。

  因此這三年來,他一面不斷尋找戰場以擴大統馭的領地,並一步步地逐漸將西內大明宮納為已有;另一面,則在檯面上繼續與父皇虛與委蛇,為的就是想在父皇掌握的大掌朝他探過來前,開拓出一片屬於自己的疆域,好掙得一片他可倚恃而外人不可動搖的江山,否則,他遲早會落個被削勢奪權的下場。

  只是一壁提防著狡猾如狐的父皇,他卻忘了要對側眼旁觀棋局的臥桑留神,在不知不覺間,臥桑早已看穿了他的目的,並趕在父皇察覺前先一步動手,逼使他不得不放棄這些年來在西戎以及國內的經營,奉旨遠放至北狄,再次投入先前因他們而棄守的領域中,回至原點重新來過。

  一跤失足,頓失所有。

  浴血沙場的大將,賈其餘勇奮力拚搏,永遠也不會是勝者,置身幕後的權力主宰者,才是最終獲得甜美戰果的贏家。

  倘若這是不變的真理,那麼這些年來的賣力賣命,究竟是為了什麼?是不是在父皇與臥桑的眼中,他就只是個意圖奪位的野心分子再無其他?

  「老二。」下了朝後,就一直跟在他後頭的臥桑打破廊上的寧靜。

  餘憤仍在鐵勒的眼中躍動,他忍斂下氣息,緩身回眸。

  「你不問我?」臥桑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忍抑的臉龐。

  「問什麼?」他刻意來追打哀兵的?

  「舉薦你的原因。」

  鐵勒冷笑,「清除異己,不就是父皇和你的一貫作風?」

  怕他在北狄的勢力坐大,便轉移軍權調他回京再改派去西戎:眼看西戎就將是他的囊中物了,又趕緊將他調回京內閒置,現下他在京中羽翼將成,當然得快快再將他逐至烽煙四起的邊疆!

  看來,在鐵勒的眼中,他已成壞人了。

  「好說。」臥桑愛笑不笑地扯扯嘴角,「但我的用意並不只是如此。」他不得不趕在父皇之前開口,若是父皇擅自派用別人去北狄,他不放心,非得要北狄讓鐵勒能夠一手掌控,這樣他才能安心。

  「恕我無暇奉陪。」鐵勒懶得理會他的理由是什麼,長腿跨過他身旁就要走。

  臥桑一握揪緊他的手臂,「你上哪去?」

  「我與人有約。」他早就和戀姬約好了,只要他一下朝,他就過去聽笛。

  臥桑微眯著銳眸,在他臂上的力道也加重了些。

  「誰?」他竟有擱在心上的人?在京中,他不是素無掛礙的嗎?

  鐵勒反感地皺眉,「何時起,你變得和老四一樣多疑?」難道他就非得把自己攤在臥桑面前,讓臥桑查得一清二楚,這樣臥桑才能對他安心點?

  「我只是想知道你會在乎的人是誰而已。」能讓鐵勒在乎的人太重要了,他非得找出來不可。

  「我誰都不在乎。」臂膀被他握得有些發疼,鐵勒稍一使勁就將他甩開。

  「是嗎?」臥桑不疾不徐地揚掌再度將他攔下。「我想,你應該會在乎我接下來要說的這件事。」在他起程去北狄前,最好還是先把話挑明瞭,這樣他也能夠大抵有幾分譜。

  他挑高了劍眉,「哪件事?」

  「這回離京,我聽說了某件很有趣的事。」臥桑拉來他的掌心,以指在上頭寫下了四個字後,繼續接道:「為了證實這件事,所以我才會耽擱了回來的時間。」

  臉色驀然劇變的鐵勒收緊了拳,動作緩慢地迎向他眼底的精光。

  他壓低了嗓,嘶啞地問:「你知道多少?」他怎會知道?是誰洩漏出去的?

  「夠多了。」臥桑聳聳肩。

  冷汗滑過他的額際,「父皇也知情了?」在他這種眼神下,他不得不懷疑,父皇就是因為知情才刻意想將他逐出朝政。

  「不,我並不打算告訴父皇。」出乎意外的,臥桑並沒有他想像中的落井下石,反倒與他站在同一陣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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