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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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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薑話裡的認命,令芸湘聽了格外不忍,她伸手拉了拉宮垂雪的衣衫,無聲地望著他。 宮垂雪有先見之明地出聲,「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這種眼神叫做有企圖。 她不放棄,依舊用熱烈的眼神注視著他。 「你到底想要我做什麼?」被她看得渾身上下都不對勁的宮垂雪,實在是太過瞭解這個頑固的女人有多難纏,不得不認命地垂下頭來。 「帶些補品給樓薑吧。」病得這麼重,光靠冷宮裡的飲食是不能幫她養病的。 宮垂雪可不滿了,「你當我是什麼?百寶箱嗎?還是你以為想要什麼只要開開口,我就有法子變出來?」在這種地方,他要上哪去找補品?他若是隨隨便便就出宮去找,萬一他不在的時候她出了什麼事怎麼辦? 「做件好事嘛。」芸湘放軟了聲調,再討好地向他眨眨眼。 「沒看到我現在就已經在做好事了嗎?」他一手指向角落那堆由他代樓薑縫補的征衣,臉色更是臭到最高點。 樓薑扁著嘴,「縫得真差……」 他嚷嚷地指著她鼻尖,「再抱怨你就自已來縫!」堂堂男子漢的他,究竟是為了誰而放下身段做女紅呀?要不是怕她沒做完會沒飯吃,他幹啥要這麼委屈自己? 「宮少爺……」不想讓他岔開話題而進一步賴掉的芸湘,再度在他身邊柔柔地喚。 他惱恨地杵著眉,「我想辦法去弄來就是了,這樣行不行?」鳥什麼女人每次有目的時,就會用這種柔性攻勢來攻擊他? 「麻煩你了。」得逞的芸湘心滿意足地笑了。 宮垂雪挫敗地再次走向那堆衣物,滿心不情願的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對了,樓薑,我都沒問你為什麼會被貶進冷宮。」能夠被封為婕妤,照理說她應當是很受聖上寵愛的,為什麼會落到這種下場? 樓薑的臉色一變,「我的情形,算是跟芸湘一樣吧。」 「跟她一樣?」他頓了頓,回過身來時愣大一雙眼眸,「你是愛上了哪個不該愛的人?」又一個背叛聖上的人? 「東內禁軍副統領。」 宮垂雪搔著發,「他……不是早就死了嗎?」在東內待那麼久了,他當然聽過那回事,可他沒想到那個事件的主角就近在眼前。 「他被聖上賜死,但聖上饒我一命,將我打入冷宮。」樓薑平板地淡述,素來平靜的秀容蒙上一層黯然。 「聖上這麼做已算是開恩了。」在見著了她眼底的那份憾恨時,芸湘輕輕拍撫著她的手臂。 她啞然苦笑,「我倒寧願聖上殘忍一點。」 宮垂雪皺著兩眉,「你不想活著?」能夠留她一命不賜死就算是好運了,她還有怨? 「在這裡,活著跟死了有什麼差別?」死不掉,出不去,備受其它宮蛾的欺陵,又找不到一絲希望,只能靜靜等著死亡的那日來臨,這何嘗不是另一種對她的懲罰? 「樓薑……」芸湘蹙著眉,不知該怎麼安慰她才好。 她試著藏住淚,「這些年來,我一直很後悔。」 「後悔愛上聖上以外的人?」芸湘試探性地問,但覺得似乎不像是這樣。 「不,我是後悔當年我們有機會走,我卻不敢跟他一塊走。」樓薑以兩手掩住臉龐,「要是我當時勇敢一點就好了,他也不會因我而不肯離開,才會在事發後被處斬……」 愛情是禁不起試煉和猶豫的,稍稍一錯手,恐將後悔一輩子。 無論是到天涯還是海角都好,沒有錦衣玉食、眾人所奢求的生活也好,只要兩個人能在一起,那比得到什麼都還要來得滿足,只可惜當年她太過膽小,不敢冒險與情人離開這座噬人的宮殿,她的猶豫延宕了時機,其它早就因聖上特別寵愛她而心生妒嫉的嬪妃,毫不留情地揭發了她的情事,在聖上派人將她的情人帶走後,她沒有一日不活在後悔裡。 或許是因為處境相同,她格外能夠體會芸湘的情形,只是,她沒有芸湘堅持的勇氣,也不像芸湘那樣全心全意地相信自己的情人,以致她得在冷宮用一生來懊悔她的猶豫,可是芸湘不同,她與舒河,應當是會有未來的。 宮垂雪忽然七手八腳地扶她坐起來,「好了好了,有時間在那邊緬懷過去的話,你還不如過來幫幫我的忙。」 「笨手又笨腳的男人……」樓薑怔了怔,而後喃聲地抱怨著,心底很是感謝他將自已拉出來。 他白她一眼,「再囉嗦你就自已做。」 芸湘不語地坐在床畔,全部心思都停留在樓薑的那句話上。 當時勇敢一點就好了? 可是樓薑不知道,勇敢是要付出代價的,她就是太過勇敢,所以才要承受勇敢的後果。這後果,她對自己的下場並沒有悔意,她只是很懊悔破壞了舒河的青雲之梯,也讓他邁向理想之路,走得格外艱辛。 漫天星光,在窗外隱隱閃耀,像是無數燦亮的花火碎屑,正自天際灑落。 絲絲的冷意自窗櫺間滲進,芸湘將衣衫拉緊一些以禦夜涼,轉眼都是秋涼時節了,不知道在宮外的舒河,他好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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