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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他深吸口氣,暫時按捺住胸口狂跳不止的那顆心,強迫自己在腦中一片混亂中理出些頭緒,睜開眼清晰地看向他必須走的路。

  「我會藉這個理由,在徹查三內時,想辦法再扯出一些關於三內的案外案。」要是不趁此介入三內,恐怕往後就不會再有這麼好的機會了,無論這個機會是否是用朵湛的血換來的,他得去做。

  「很高興你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帶著滿足的笑意,龐雲拉著一臉擔憂的宮懸雨退至門邊。

  在他們走後,寂靜的書齋內,僅聽得見風淮似是快要窒息的喘息聲。風淮失去力氣地頓坐在椅內,翻開緊握的雙掌,他不知汗水是在何時濡濕掌心的,汗漬在幽光中閃閃發亮,他更沒發覺,其實他整副身子一直都在打顫。

  龐大的負疚,重若千金地壓在他的心版上,揮之不去卻又無可逃避。

  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應該是最不想傷害兄弟的人,可他卻造成了這件事,如此一來,他和其它的兄弟們有什麼不同?他究竟是為了什麼而選擇回來的?

  繡著碎花的帕子,忽地覆上他的掌心,緩緩擦去了手心中的汗漬,再以溫暖的柔英將他緊握。

  「你來安慰我?」風淮的眼眸停仁在她與他交握的十指間。

  蹲跪在他面前的無愁頗感無奈,「我似乎總在這個時候出現。」

  當他歡欣雀躍時,在他的身邊,是有很多人可以一同與他分享他的快樂,但她卻寧願在他傷心時陪伴在他的身旁,用心去聆聽他說不出口愛憎,並在他牽強的笑容中為他分擔他的負荷。

  她抬起皓腕,輕撫著他的臉頰問:「為什麼在我的身邊,你不能無憂也無愁呢?」

  凝視著她盈盈的水眸,風淮不想在她的面前扮堅強。

  「或許我們重逢得不是時候吧。」若是在太平盛世與她重逢,也許他就能不那麼虧欠她,總是讓她為他而蹩眉憂心。

  無愁有些意外,「你憶起我們的初遇了?」

  「我記得。」他俯身將她拉至自己身上抱緊,埋首在她藏有幽香的髮絲裡。

  一直在心底期盼他能憶起初通的無愁,此刻的心情,並沒有她想像中的歡喜,因為風淮的身子抖額得那麼厲害,像是傾注了所有的自責在這個擁抱裡,讓在他懷中的她,就快要因他而不能呼吸。

  風淮在她的發中低語,「你能明白那種感覺嗎?」

  「什麼感覺?」無愁任他緊抱著,透過他的俯彎的背脊,凝望著內外紛飛飄揚的落雪。

  「孤單。」

  其實三內的人都很明白朵湛對衛王黨做了什麼,舒河不想讓他站穩腳步,所以放縱朵湛為所欲為,這點他可以理解;律滔不想伸予援手只想袖手旁觀,這些他也能說服自己別去介意,但鐵勒的不聞不問,又再一次地讓他感到心灰。

  自他回京後,他的兄弟們,沒有一個人來衛王府看過他,即使同站在一座廟堂之上,他們也都刻意回避著他,就連一向與他親近的律滔也沒有看他一眼,在他們的眼中,他彷佛,不再存在。

  即便踏上追逐他們的路,他卻離他們更遠了,或許往後,他再沒有機會與他們同在一起。

  「自你的身上,我很明白什麼是孤單。」無愁的一雙小手悄悄環抱住他,「可是,我在你身邊不是嗎?」

  聞言,風淮將她摟得更緊。

  無愁不再多說什麼,只是安靜地品嘗他的體溫,感覺他急促的氣息逐漸層緩,緊繃的身軀也漸漸變得鬆弛,可是就在她稍稍放下心來時,幾不可聞的沙啞音律,卻在她的耳畔響起。

  「朵湛……」

  她的喉際不禁有些緊,更加敞開了胸懷將他緊擁,因為風淮那壓抑的低哺,此刻在她的耳裡聽來,像是一句,遲來的………  對不起。

  在朵湛遭人行刺後的這些日子來,衛王府裡一直彌漫著一種沉鬱到極點氣氛,尤其是在風淮與龐雲之間,更是充滿了某種外人看不穿的詭譎情調,但這種狀態為時並未很久,一道來得意外的消息,隨即打破了衛王府內陰晴不定的氣候。

  有些著涼的無愁,帶著一張蒼白的玉容,有些不敢相信地瞪著已在書案上坐了一日一夜的風淮。

  「一毛錢也拿不出來?」她本來是想挖他回房歇息的,可是她才一進書齋,他就讓她今日的心惰更加惡劣。

  「拿不出來。」風淮疲憊地緊擰著眉心,「老四死鎖了老翁的錢。」

  他還一直以為舒河只是又想用藉刀殺人之法,利用朵湛來對付衛王党,而舒河再來坐享其成,沒想到,舒河這回卻是扮豬吃老虎,早在暗地裡已悄悄動了手腳。而且,舒河這回下手挺狠的,光是對老翁旗下銀號、錢莊造謠,就讓翁慶餘十來年的心血幾欲毀於一旦,要是不快點挽回商譽,只怕會保不住其它的鋪子。

  這陣子他忙著調查三內的案外案,忙得日夜顛倒衣不解帶,好不容易才捉出了一點頭緒,可是他還沒下手,隔岸觀火的舒河卻已洞燭機先,先一步制住了在他背後撐持著的翁慶餘。

  「東內呢?東內又有什麼舉動?」無愁煩躁地咬著水蔥般的五指。

  「東內?」風淮邊問邊把她的小手拉下,發現她的氣色看來似乎遠比他的還要不好。

  「律滔會不會也趁機再為你雪上加霜?"現在她只擔心律滔會與舒河聯成一氣,也對他來個落井下石。

  「沒有。」他搖搖頭,「老五好象是想藉老七倒下的這個機會打擊西內,所以他全沖著鐵勒去了。」現在三內和衛王黨各忙各的,誰都沒有機會與誰聯手,都各自朝自己的目標去了。

  無愁慶倖地拍拍胸口,「看來,我們的情況比西內好。」目前西內內憂外患的,就算鐵勒具十八般武藝,可既要攝政又要掌內的他,只怕是分身無暇。

  風淮卻不樂觀地訂正,「好不到哪去。」他們的處境和西內是半斤八兩。

  「怎麼說?」

  「兵家說,手中有糧,萬事不慌。」他現實地彈彈兩指向她提醒,「但,沒錢就等於沒機會。」真正在背後支撐著衛王党的,其實全是老翁的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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