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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朵湛說過,她是株水中獨綻的蓮,她的天地就僅只是限於一池水而已,出現在她生命裡的人寥寥無幾,過眼的人,她記不住,也無意去記住,事實上,除了她全拋一片心的朵湛外,她不在乎也不惦念任何人,因此這來得突然的恐懼更是深深地籠住她,她無法想像,也不願去想那情景將會發生在她與朵湛的身上。

  這不會發生在他們身上的,而它也不能發生,因為她一直都是纏繞在朵湛指間的菟絲,倘若失去了他的存在,那麼她已紮根的心將不知該再憑依何處,更不知還能再攀附於誰的臂彎。

  「那麼這門婚事……」心思雜亂的楚尚任,半信半疑之際,仍是不死心地想問到底。

  道人沒回答他,調開了目光,兩眼直視向楚婉,化去了剛強懾人的銳利,反以憐憫的眼神看向她,「你是水,他是火。原本你二人就該是殊途,何苦悖離本命強求呢?」

  「水?」她不明白。

  道人歎息地頷首,雖然她是個病苦的薄命紅顏,卻也是個不折不扣的禍水紅顏,這樣傾國的面容,即使再如何嬌養深藏,終究也有見著天日的一天,若是讓有心追逐佔有的人,見著了她這般清新如朝露,卻又能燃起爭奪之火的容顏,即使此城不因她而傾,將為她遭受妒焰焚身的人恐將不少。

  偏偏,那名與她牽扯緊密得性命不離的男子,他的本身,就是一叢足以焚滅眾生的烈焰。

  為何這兩道不該在一塊的並行線,卻在老天的捉弄下糾纏在一起呢?是試煉嗎?還是這本就是無法抵擋的命運?

  「因你,他將不再是他,若你執意跟隨,那麼他將走回他原本該走的路途,再也不能阻止他殺戮的本心。」

  楚婉以袖掩著嘴,惶然地張大了難以置信的水眸。

  殺戮?這字眼怎可能存在朵湛的身上?

  他從來就不是個好戰之人,也不該與慈悲之外的事物畫上等號,她知道的,因為朵湛的心是一池平滑如琉璃的水,而她則依附於他的溫柔,沉溺在他的柔情之中,像是涓涓細水般地流存在他這池能擁抱她的水裡,他怎會有什麼殺戮的本心?而會使他改變的,為什麼又是她?

  腦際有些暈眩,怎麼也理不出個道理來,楚婉下意識地想否認這種會令她感到微微寒意的想法,但道人看向她的目光是那麼專注炯炯,那信誓旦旦的神情,又讓她不知該怎麼去推翻。

  隱然間,背脊泛過一陣涼意,不由自主地竄上她的四肢百骸。

  但,若是……冥冥中真有定數呢?

  「爹,我有點不舒服……」她別開美眸,有些難受地輕喘。

  「快帶她下去歇息。」見她黛眉緊緊深蹙,楚尚任忙叫自己的夫人扶她離開。

  倚靠在娘親的臂膀裡行走,廳堂外的陽光令她不適地合上眼,她不禁攀緊娘親的手臂,想要藉此撐持著那無端來襲的心慌。

  「江湖術士之言,聽聽就罷了,你別當真。」像是看出了她的不安似的,在走向閨閣時楚夫人扶穩她,並軟聲地在她的耳邊安慰。

  她抬起眼,「如果是真的呢?」

  「別多想了,不會有那種事的。」楚夫人邊說邊將她帶進屋內扶她上榻躺下,「你累了,先睡一會吧,別把那些話放在心上。」她太明白那個外甥的性子了,不要說江湖術士之言不可聽信,就連她也不信那個全心全意將女兒捧在手心上的外甥會有改變的一天。

  望著榻上層層飄吊於榻欄的紗簾,雖然娘親的話是進了楚婉的耳底,稍微舒緩了她的情緒,但那道人的話,卻像個烙印般抹不去,像是一團隱密被燃起的星火暫時被旁人熄去,正等待著另一次的燃起焚炙。

  東風漸遠,百花即將覆地的暮春裡,襄王府裡遍植的蓮,等不及南風的揚起,已在水面鋪漾成一片軟綠鮮嫩的新葉,就連池水也都透著新綠的色澤,釉般的光彩在日影間四處浮射宛如一池明鏡,將臨池人兒清晰地映照出她蒼白的容顏。

  坐在池旁的綠草上,楚婉倚著池欄,纖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點水面,看它漾出一圈又一圈逐漸擴大、又隱逝在水面的漣漪,而水回飄浮不定的新生蓮葉,則像是她浮動不安的心。

  昨日返家後,她僅停留了一日,即使雙親一再留她多往數日,但想逃離不安的心情卻頻頻催促著她,要她離開那會讓她心生不寧的家,回到這總能讓她走下心來的襄王府,可是縱使她已歸來,她總覺得,她依然尋不到一份安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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